「幾次質疑北真國主的女子,她還沒死嗎?」
他的聲音很冷!不似破廟中的那樣了,似乎我不死,他很失望?我有些失落,他真的……在乎嗎?為何與當日差異如此之大?
「死了,豈不無趣?」龍浪似笑非笑道。
冥無戈淡道:「你既說她無貌又無用,她曾經又壞了你的大事,本尊實在想不出……你不殺她的理由。」
「理由?冥尊主是如此的想得到她,不是嗎?孤王可聽說,你當著東昭皇庭說,她是你的桃花夫人!」龍浪拖長了聲音道。
「莫不是,你是想用她來威脅本尊?龍浪,你有幾分勝算?」冥無戈淡淡的笑了,不再稱呼龍浪為國主。
龍浪也笑著:「冥無戈,你說呢?她是如此的有趣,孤王還不想放她走呢!無妨,你我合作是遲早之事,如今只是時機未到。」
「你這麼有把握?」冥無戈淡然道。
我大為不解,他們兩個合作什麼呢?總不會是經商吧?我心中直搖頭!卻聽龍浪哼笑道:「自然!天下之勢,孤王入目的便是你!」
冥無戈淡笑道:「龍浪,你的一畝三分地還在蠢蠢欲動……本尊但願,你不會步明昭玄的後塵!」
龍浪睨向冥無戈:「你殺了藍剛,助明家奪回皇權,能得到什麼?東昭一旦大定,明昭玄會放心黯冥宮的存在嗎?」
「藍剛不死,則東昭動亂,北真就有機可趁了,不是嗎?你心中實是怪本尊亂你宏圖大業!」冥無戈風輕雲淡。
「日後或許是,如今孤王並不覬覦東昭國。」龍浪定定道。
「是嗎?」冥無戈似乎有些質疑著。
「孤王何必欺瞞你。」龍浪慢慢回首,又道:「你真的再次拒絕孤王?」
「黯冥宮有黯冥宮的規矩,龍浪,不要強人所難。」
「黯冥宮尊主的眼中,還有難事嗎?」龍浪笑道。
「人活著,就是件難事。譬如要你的帝王之位,亦是難事。」
龍浪呵呵一笑,卻是冷聲道:「帝王之位?冥無戈,你並不稀罕帝王之位……人人都說孤王是梟雄,是野心極大之人,你又何嘗不是?因為你要的是,黯冥宮勢及天下。」
我一怔,黯冥宮和國家比?冥無戈和帝王相提?這麼明目張膽,一切都有些不一樣了!
冥無戈沒有說話,我想他的神色定然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吧!卻聽龍浪笑道:「說起黯冥宮之勢,你的冥人可有聽聞,我北真國最近聲名鵲起的『桃公子』?」
我?龍浪到底要做什麼呢?是要把我推到冥無戈眼前嗎?可是語氣上又不像啊!我不禁內心打鼓!
冥無戈似乎沒怎麼在意:「就是那個幫你清理崇州廢墟的商人?」
「你方到北真,便知曉了?看來黯冥宮的冥人果真厲害!廢墟清理,至今不過幾日而已。」龍浪和冥無戈猶如閒話家常一般,可我卻生生覺得膽戰心驚!好像我是砧板上的肉?買主和賣主正在看,這肉怎麼切才合適呢?我內心大汗……
「龍浪,你不會真的耗盡了國庫吧?實在欠缺,本尊助你如何?」冥無戈似乎帶著笑意道。
龍浪冷哼道:「北真國還沒窮到這個地步,孤王就是要這麼做才有趣不是?若是『桃公子』完成不了,那『她』自然見不到下個月的朝陽了。」
我心中驚怒!混蛋龍浪,你當然不窮,你留著錢滅人家國不是?真把我當猴子耍了!?林大發說得對,我怎麼就折騰到這個地步了?我不就是做個小商人嗎?
「本尊倒是有所耳聞,未曾想北真國主,竟然連小小商人也關注上了?倒是稀奇。」冥無戈微微搖頭。
龍浪呵呵道:「自然要關注,『他』可是歲桃花的弟弟!孤王既然邀了歲桃花入住帝都,其弟自是待見了。」
我一怔驚愕!龍浪今日之舉實在詭異!他為什麼要給我設置身份?他帶我來此處便是為了警告我不成?這個冷酷多變的男人,究竟是要做什麼!我交握著手指籌措不已,忽然觸動的看向無名指上的指環……
「弟弟?」冥無戈略有詫異的輕道,我幾乎是屏息著聽他的聲音,心卻莫名的顫了起來,不著痕跡的將指環取下,暗藏了起來。
龍浪卻是裝得很正常道:「你的冥人沒告訴你嗎,他們連眉心的疤痕都很相像。」
冥無戈似乎有那麼一絲靜默:「這倒是有稀奇,歲無生只說她有個妹妹,你這裡倒又多出了個弟弟?」
冥無戈的聲音透露著一種看透世情的感覺,讓人不敢深究!只是,連龍躍王府中的人都極少見過我女裝模樣,人人只知有桃花郡主,卻沒見過我的容貌!我想冥無戈再厲害,也是遠隔重洋,他如何能想到我的容貌是現在的樣子?
「竟也有黯冥宮所不知的事情麼?那也稀奇之事啊!」龍浪輕輕敲擊著茶几,語中竟帶著戲謔道:「人人都說歲無生是絕色巫女,孤王在想是否傳言誇大了?為何她的妹妹和弟弟卻那麼平常呢?冥無戈,你和那易容後的歲桃花耳鬢廝磨時,就沒發現嗎?」
我怔愣半響,龍浪存心的?什麼耳鬢廝磨?他這是嘲諷冥無戈,還是……
我身旁有侍女經過,她們捧了上好的香茗和茶具,朝廊欄處『相談甚歡』的兩人走去。我內心卻依然沉浸在龍浪那如惡魔般的話意中,卻見那兩名侍女很快退了下來,咦?她們茶水都沒倒吧?
我還沒回神,身旁的齊公公便對我使盡眼色,我愣了一下,龍浪緩緩道:「桃兒,還不過來,杵著做夢呢?」
呃?他剛剛叫我了嗎?做夢?自從那夜我找藉口說是做夢,他便總是提及!龍浪什麼時候也這麼無聊了?我想歸想,卻半點不敢拖延,這兩個人我都得罪不起!
我垂首來到龍浪和冥無戈中間的茶几旁,幸虧他們都是背對我的,我強自鎮定下來:「國主,請吩咐。」
我的聲音沒有歲無生的美妙,我的容貌沒有歲無生的絕色,我想除了這個疤痕,再沒有和曾經相似的東西了!如今的歲無生是面容無瑕的吧?不過在芸娘的精心指教下,這兩年來我遮掩眉心烙痕也越來越有經驗了!極力的讓它淺淡一些……
「給冥尊主斟茶。」龍浪淡笑著,沒回頭看我。
「是。」我平靜了些,一邊執起玉壺先給冥無戈倒茶水。
「桃兒,你姐姐最近可好?」
我手上一顫,茶水濺了出來,我心一慌!冥無戈的雲裳袍袖漾起了幾滴淡黃色的茶漬……
「怎麼這麼不小心呢?」龍浪佯裝惱怒,唇際卻有著一絲笑意。
我?我顫抖著,終是抬起了頭,看向這無數次在我夢裡出現的人,但見他那如天人的絕代容顏,猶如初見……沉澱了世情的鳳目緩緩朝我看來,我的心似乎又觸動了起來?
我忙低頭,跪倒在地:「奴……桃兒莽撞,請冥尊主恕罪!」
我只顧低頭,看不見冥無戈的神情,但聽他的聲音在我頭頂上響起:「罷了,換一身便是。」
呃?就那麼幾滴不可見茶水,他就要換一身衣裳?這個人,還是那麼的潔癖呢!我心中漾起一絲熟悉的感覺。
可是當日他那樣不顧一切的跪在地上,滿天地裡都是他的悲傷……
「既然冥尊主不罰你了,還不起來侍候著?真是像極了你姐姐『歲桃花』啊!」龍浪帶著華麗的慵懶道。
我慌亂的,硬著頭皮站起,果然,冥無戈聞言之後,眸光放到了我身上:「他就是歲桃花的弟弟?」
「桃兒,還不回答冥尊主?」龍浪慵慵懶懶道。
我深吸了口氣,依然不敢直視冥無戈,盡量沉聲道:「回冥尊主,歲桃花正是家姐。」我咒死你這個龍浪!莫名其妙讓陷進這個渾水裡!
冥無戈頓了一下,靜靜的看著我的側面,我的心如亂撞的脫兔,終於等到冥無戈的聲音再次響起,卻是緩緩道:「抬起頭來。」
我一慌,忙又跪下:「桃兒丑顏,怕驚擾了尊主,尊主恕罪。」
「雖說桃兒的容貌太過尋常,但既然冥尊主說了,又豈有迴避的道理呢?豈不顯得我北真子民太小家子氣?」龍浪悠悠道。
呃?我早該想到這個男人是存心的啊?!我不就是曾經得罪過你嗎?原來,一個男人禍水起來,比女人陰險幾倍!我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來,隨即想到我怕什麼,冥無戈又沒見過我的容貌!
冥無戈眸光依然幽深,只是多了些許陌生,和記憶中的天人相似又不似。眼前的他,依稀便是昭山捨身崖初見的他,對旁人那樣的淡漠,再無邊關時的溫情……
我心無來由的更痛,垂了眼眸,依然跪著。冥無戈微怔,淡淡道:「你眉心為何也有這樣的烙痕?」
我心中微顫,實在緊張極了!不由自主的,輕撫著自己的耳際來尋求鎮定,繼續鎮定道:「是……生來便有的胎記……姐姐有,桃兒也有,只是姐姐的胎記上又受過傷。」
我想起當時在黯冥宮敷花瓣,他也是見過的!如今這麼多年了,加上我做男子裝扮,又修飾過這個烙痕,冥無戈沒有對比,應該不見得能看出什麼來吧。
冥無戈靜靜的看了我一會兒,移開了目光:「你自小在北真國長大?」
呃?他怎麼忽然這麼問?我正想說是,卻聽一個比我更快的聲音,狀似不經意道:「倒並非我北真國人,他本是雷國戰役中的俘虜而已,只不過有些才幹……倒也是巧合。」
龍浪說什麼?我見冥無戈又回眸看來,忙垂目不敢看他,心中一動恍然悟到:龍浪怕是知曉黯冥宮的厲害,怕他們查我底細吧?他說我是俘虜,那麼亡國之人還能有什麼待查呢?
我心中一涼又無奈,我這該如何是好?我這一輩子是不是就要這樣生活在龍浪的掌控之下?
「果真是天下之大,無奇不有。」冥無戈淡淡的說了這樣一句話,似乎再沒有對我注意,我心中鬆了一下,又有些說不出的感覺。
直到日已正中,龍浪緩緩站起身來,他一襲宮袍迎著陽光,渾身散發出如日食般的光芒,袍袖拂過廊欄,俊美容顏側轉:「黯冥宮,在龍浪心裡是友非敵……但願冥尊主也如是。」
冥無戈依然似是那樣的淡然,他雲裳輕飄,絕代的容顏似真似幻:「黯冥宮,遇敵則敵,遇友則友……國主,何必自擾?」
龍浪略有沉吟,眸光卻看向遠方雲端,慢慢笑了:「孤王隨時在宮邸裡等你,歲桃花……也是。」
我驚了一下,龍浪果真把我當棋子了?這是交易的籌碼嗎?
「你明知她是東昭國的罪人,還將她藏匿帝都,不只是為了挑釁明昭玄吧?」冥無戈沉靜道。
龍躍當日不就是這個意思嗎?我竟信以為真,如今看來遠不止了!
「冥尊主認為還有其他嗎?比如要挾黯冥宮?」龍浪似真似假道。
冥無戈慢慢站起身,也走到了廊欄處:「雖說如今的明昭牧遠離了東昭皇城,但他手下的暗人卻是不可小覷,西名山更是固若金湯。北真若是打東昭國的主意,他們畢竟是骨肉之情……所以,你時機未到。要挾本尊?你知道本尊尋她是為何?」
「孤王一直好奇著,你竟會為了一個歲桃花和明昭玄對峙,你竟會如此在乎她?」龍浪似乎饒有興致。
冥無戈忽然靜默了,靜默的讓我心裡發悸,我希望他就此不說了,卻又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。
「她的命,是黯冥宮要收的。」
我恍然回到了捨身崖的清晨,雲裳輕飄,天人額繫著一條煙玉絲帶迎風飄垂,眼眸沉澱了世情『……今兒我既救了你,從今而後你的命,便只有冥無戈可取,你可是心中有數?』
當日的他,是那樣的淡漠;而今日的這一句,比當日更是多了一絲冰冷……我,是黯冥宮要收回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