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還不過來?杵著做春夢麼?」那男子慵懶的仰躺在軟榻上,一手側支著頭看向御花園的幽美景色,紅彤彤的夕陽灑進窗欞,贏得滿庭的暖意,也籠罩著他。
我慌忙將手中的宮袍放下,捧起宮人遞過來的薄衿朝他走去,心中暗罵你才做春夢呢!
雙手卻是極其輕柔恭謹的,將薄衿覆蓋在這惡魔帝王的腹上,正要垂目不語的退下。卻又聽到他淡淡道:「心神不寧了?莫不是還想著他?前幾日這麼一遭,倒喚起你記憶中的耳鬢廝磨了?」
動不動耳鬢廝磨,你是豬啊你?我告訴自己要冷靜,絕對不能中他的計!
「回國主,奴婢沒有,奴婢只是想著廢墟清理的進度如何了。」我極其寧和道。
「哦?」他收回放在庭外的眸光,卻是朝我看來:「走近些。」
我寧靜的朝他走近幾步:「國主,請吩咐。」
龍浪深鶩的眼眸抬起,只是一會兒,卻突然執起我的手,我不明所以,卻也不好躲閃,他緩緩道:「真是聽話啊。」
「謝國主。」我極力沉靜道。
龍浪卻哈哈大笑了起來,他的笑聲很清朗也不重,但卻讓侍奉的宮人們顫抖了起來,就連庭外的櫻花樹葉也唰唰飄落……
「歲桃花,你可真是越來越有趣了,你想知道,冥無戈臨走前和孤王說了什麼嗎?」
我一愣,想起那一日我和齊公公,還有冷清冷然先出了鎮天閣,龍浪卻和冥無戈二人在上面呆了一會兒,哼!定是什麼隱蔽而見不得人的密謀了。
此刻,龍浪又提及做什麼?我不相信他會真的告訴我,依然冷靜道:「國主認為奴婢該知曉,奴婢自然就會知曉了。」
「果真有顆七竅玲瓏心啊!孤王今日心情甚好……」他拖長了聲音,卻見一個侍女恭謹的跪倒,放了一個湯盅和精緻小爐於他身側的矮几上,龍浪瞥了一眼,笑了。
「孤王聽說,崇州如今是熱火朝天?連周邊州郡的百姓們都出力去幫忙了,近日還不斷的有州府上奏……」
他頓了一下看我,我心裡一動,難道出了什麼事?朗梨近日回稟我的,都是一切正常啊!這十幾日下來,正如我所預想的,各個商號生意都上漲不少,有的都可以抵上一年半載的利潤了!
我見他神態喜怒不明,忙和那正文著火的侍女一樣恭謹跪下:「奴婢愚笨,請國主明示。」
龍浪慢慢的伸手抬起我的下頷:「孤王剛剛才說你聰明,你便說自己愚笨,這是存心掃孤王的興?」
「奴婢不敢。」我一臉淺淡的應聲,可我心裡實在是厭惡,狠狠咒罵他。
「不敢?如今官府都禁不住民意,紛紛奏請要協助你們商流,可見你們這些商人大得民心啊!歲桃花,這一切都是你在背後操縱,然否?」
大得民心?我心中一驚,忙俯首道:「奴婢沒有蠱惑民心之意,請國主明察。」商人是九流之人,龍浪不會誤會了吧?我心中大駭。
「哦?沒有?那些曲子怎麼說來著?」龍浪清幽幽道。
只聽齊公公陰柔至極的聲音道:「回國主,那些曲子都流傳甚廣,近日最朗朗上口的曲詞是『從來不需要想起,永遠也不會忘記。沒有地哪有家,沒有家哪有你?沒有你哪有我?假如你不曾幫助我,哪有我溫暖的土地,假如你不曾保護我,我的命運將會是什麼?是你清理那廢墟,陪我說第一句話。是你給我一個家,讓我與你共同擁有它……』奴才記得其中一曲就是如此。」
我滿腦子黑線,齊公公可以去參加《我愛記歌詞》電視欄目了,水平不錯啊?估計背了很久了吧!
這可是我在現世,聽過超有感染力的《酒干倘賣無》版本啊,只不過被我改了一些歌詞,朗梨確實說過,所有伶人彈奏的曲子中,我這首曲子連小孩子也朗朗上口了,天哪!這效果……好的連這個嗜血帝王都驚動了嗎?
我冷汗涔涔,龍浪幽幽道:「桃公子果然非常人可比!孤王早有耳聞你冒充歲無生時,便是吟詩作賦的好手;沒想到你亦是個商流中的奇才!如今看來,你還是填詞唱曲的能人啊!?」
這話聽著像是誇我,可是為什麼我感覺這麼危險呢?我心裡欲哭無淚,這樣的折磨實在太可怕了!「國主聖明!奴婢……只是想著清理廢墟,為國主解憂,奴婢只是個卑微的商人,奴婢斷沒有忤逆國主和皇庭之意!」
「你對崇州廢墟如此盡心盡力,孤王豈會不知?怕什麼呢?」龍浪似笑非笑道。
我心提到嗓子眼了!硬著頭皮道:「謝國主!」
「不過……」龍浪忽然的說話,我又是一驚,但聽他道:「你倒是說說,你如何會知曉,孤王的子民會追捧你們這些商流?」
我心中緊張著,忙恭謹道:「回國主,奴婢並非先知!國主可記得半月前,奴婢奠石碑於各路要道,一是為了督促商人,二是為了讓百姓們感恩?」
「此事,孤王當日在場,不過聽說你成效不佳呢?你只是去了一趟崇州,竟能扭轉回來?你趕製繡品,作詞唱曲便是為此?」龍浪若有所思的看我。
我忙道:「國主,此番成效並非因為奴婢。當日奴婢去崇州,商人們確實都有所懈怠,因此奴婢深怕一月內,無法將廢墟搬運到坤州,才出此下策!」
我見龍浪神色無異,繼續恭謹道:「將所有車隊標上崇州二字,是因為百姓們皆知崇州連年天災,進而可牽動他們的憐憫之情;民間茶樓多唱些與崇州相關的曲子,是為了讓百姓們多有聽聞,容易熟記商人們的善心;所以,崇州要道的石碑,是讓百姓們不斷觸見而有所感動……如此,亦可謂是『耳濡目染』!那樣,百姓們自然下意識的對石碑上,那些大義行善的商號生出好感……那些商號的生意自然漸長了,如此,商人們也心甘情願出更多的力了。」
其實就是個廣告效應,古代沒有電視媒體採訪,只有這個口口相傳了……我說完,顫顫的看向龍浪,我容易嗎我?你小子不會過河拆橋吧?難道等崇州事盡,就要把我給滅了?想想我是他的棋子,他應該還不會這麼快對我動手吧?
「好一個耳濡目染?能讓崇州之禍一個月乾淨?!才智過人,心思縝密,能言善辯……歲桃花,你這樣女子,可真令孤王大開眼界呢!」
我暗暗驚心,可是此刻卻是騎虎難下了!藏不得躲不得,為了自保,卻沒想到將自己推的更遠了?「奴婢只是運氣好,天公作美,恰巧坤州水渠要填平……又正好……」
「正好什麼?」龍浪淡淡道。
「若非國主摒棄朝中舊黨的沉海先例,支持奴婢……奴婢斷不會如此順利!實是國主為了社稷之福而開天恩,是國主宅心仁厚,國主聖明!」
龍浪輕笑出聲,我可以聽出這笑聲是多麼的戲謔!「有你侍候著,孤王可真是心境大好呢!你近日也辛苦了,是否很累了?又要顧著崇州,又要迎合孤王?」
呃?他怎麼忽然關心起我了?真是不解啊!「奴婢,是國主的民,侍奉國主是奴婢的榮幸!」千穿萬穿馬屁不穿,拍吧拍吧,拍死了最好!只是,龍浪吃這一套嗎?
「嗯,說得真好啊!來,給桃公子倒上一碗湯,這是孤王賜的。」龍浪瞥向那個一直以文火加熱著的湯盅,宮婢聞言忙應聲稱是,緩緩倒出泛起粉色光澤的湯水!?
我看著那宮婢端到我眼前的美麗湯水,驚愕著,這湯水是我從未見過美麗顏色?一時怔愣不已!蘑菇越美越毒,這個好像也很美……
「怎麼?怕孤王給你下毒不成?」龍浪淺笑道。
我心中定了定,龍浪要殺我不過是一句話的事,我還是別拂了他的意,誰知道他下一刻會不會大怒?忙點頭道:「謝國主恩賜。」
說不清什麼味道,好像先是甜美,後是苦澀?這是什麼?龍浪都喝這樣古怪的滋補品嗎?我喝完後,依然垂目靜待。
卻不見龍浪說話,實在詫異,慢慢的抬眸看他,但見他眼眸深鶩,似乎帶著一絲詫異?我有些緊張,他這麼看我做什麼?難道我喝了這湯,還一下子變成絕世美女了不成?
龍浪笑了,這次是真的哈哈大笑了起來,我百思不得其解?終於,他回復了往常的神情,伸出修長的手指,流連在我的面頰,我驚了一下,卻只能微微側首。
「你竟是處子之身?」他唇際又浮現出笑意。
我大驚!慌亂了起來,他怎麼忽然這麼說?
龍浪極度俊美的朝我淺笑:「你可知,你方纔所喝下去的是什麼?」
難道真是毒藥?我就知道他不會那麼好心!一時驚顫的看著他,龍浪輕柔道:「莫怕,孤王現在就告訴你,你方才喝下的是『一心散。」
「一心散?」我無法掩飾的喃道。
龍浪輕輕點頭,手指依然游移著:「一心散是我北真祭族的秘藥,專門為帝王摯愛的宮妃所制……處子之身的女子喝了無礙,若不是處子,就會即刻昏迷一日。」
北真祭族?又是北真祭族啊!那記憶中傷痛,鋪天蓋地的朝我襲來!那……他試探我是不是處子做什麼?我心中糾結,他不會是聽了明爺的話,真要把我收入後宮吧?
我更加心慌起來,卻聽龍浪又道:「只要是喝過一心散後的女子,一生便只能與一個男子承歡。否則,與她苟合的男人,輕則內力重創,重則心脈盡斷而死!」
我腦海一片紊亂,一心散?卻發現自己手心發涼,顫道:「為什麼要這樣……」
「別怕。」他出奇輕柔的對我道,可我心中卻越發顫了起來,他笑了笑:「先祖的『一心散』是苟合的男女都會重創,而你方才喝下的『一心散』,是大祭司在祭族先輩的基礎上再次研製的,你不會有事。」
我愕然:「國主的意思是……」
「誰和你,誰就要承受這樣的後果!所以,除了孤王,你再不能有其他的男人。」
也就是我不會有事,而和我『那個』的男人會很慘?是啊!這樣的變態毒藥,是為後宮女子所制,唯一的解藥自然是這個王朝的主人了!
我心中驚怔,卻悲涼不已的想笑,是不是我活著就是一個錯誤?我死了,歲姬要毀我;我活了,個個都要禁錮我,都視我為仇人?現在還來個這麼陰毒的『一心散』,明爺研製改良的?他可真是厲害啊!
龍浪歎息一聲:「是不是很痛恨孤王?是不是覺得生不如死?」
我絕望的想笑,目光清冷的道:「不!桃花要多謝國主厚愛,如此好的防身之物,不是嗎?」
龍浪微怔,靜靜的凝視我,我也靜靜的,看著他那如宇宙黑洞般深鶩的眼眸,他慢慢收回了游移在我面頰的手指,視線一如初始的看著櫻花樹搖曳。
良久,他悠悠道:「下去吧。」
我正欲起身,外庭有宮人驚慌的進來道:「啟稟國主……」
龍浪微側身,那宮人便使勁的掩飾驚慌,恭敬的伏地道:「啟稟國主,公主在千層樹上掏鳥窩,摔下來了……」
我看到龍浪眼神冷然,宮人顫道:「如今太醫正在請脈,奴才特來……請國主定奪。」
大冬天的掏鳥窩?真想得出來啊!我記得龍浪有個妹妹,年約十六歲的龍珠公主?他們一母同胞,聽說龍浪的母親生下了小公主不久,便隨先帝而去了。
但那個龍珠公主八歲時得過重病,所以到現在心智也只有八歲,我估計是發燒燒壞腦子了?故而她是龍浪唯一的妹妹,龍浪也很寵那個弱智公主!龍浪更是極度保護那個龍珠公主,龍珠?我還七龍珠呢!
我剛剛經歷過這樣驚駭的打擊和變故,整個人也是紊亂不已,無暇顧及其他……身邊一陣風勢,龍浪已經掀開薄衿,取了宮袍疾步往外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