趁著他還沒下朝,我匆匆看過林州管事送來的函件,一一回復殆盡,撫了撫一直低著的頸項,喉間還有一絲生痛,想起清晨的龍浪,心中不由得有些後怕,差點扼殺了我的卿卿小命啊!
我看向一邊的朗梨:「這些我都看過了,你差人送去林州吧!就說近日我有些不便,過些時候會去巡視。對了,你剛剛要說什麼?」
朗梨看了看我,寧靜道:「早先時候,王爺便有意將迷迭郡主獻給國主為嬪……近日來,見郡主和迷迭郡主交好,王爺昨日已經奏請了國主,不日迷迭郡主會進宮來與郡主相伴!」
我一愣!為嬪?我與五姐迷迭交好?呵,這些年來,我一直在外周旋,根本就沒和她說過幾句話!相敬如賓罷了,不就是那天順便解了她的圍嗎?
倒是稀奇了,這事馨子不會說,以迷迭的地位不會去告這種狀……我心中輕笑,看來朗梨已經一一稟報給龍躍了?只怕連她送香囊一事也說過了吧?這個朗梨,真是恪盡職守呢!
龍躍把迷迭送入宮與我為伴是假,正如朗梨所說,是獻給龍浪為真!這事情真是越來越讓人不解了!
不過朗梨這樣直白的和我說,可見龍浪已經應允了!我越發不解了,迷迭今日的地位,龍躍這是做什麼呢?我實在看不出迷迭的過人之處,她沒有馨子的膽色和見識,但偏偏性子又是心高氣傲,只不過她確實是一個絕色美人,馨子嫉恨她多半和她的美貌有關!
「嗯,她何時進宮?」我微笑著。
「應當就在這幾日了。」朗梨應聲道。
我尚未出言,門口便有人道:「桃公子,國主口諭讓你速速去寢宮。」
龍浪下朝了?我忙應聲,回頭對朗梨囑咐道:「你照我說的去安排吧!」
匆匆來到龍浪寢宮,龍浪已經換下了朝服,此刻是一身黑藍色宮袍,更襯托出他的高貴無塵,又難掩他冷酷的氣質!
我剛剛靠近一些,便聽到他身側的齊公公恭敬道:「……大祭司此刻正在行廊鏡台。」
「大祭司在這時候回來?」龍浪頗為詫異道。
齊公公忙道:「國主,大祭司此刻回來,莫不是也知他來了?」
龍浪劍眉微挑:「他?」
「奴才多嘴,奴才該死!」齊公公嚇得跪倒在地。
龍浪這一轉身已經看到了我,眼神看著我,清澗般的聲音卻是在對齊公公道:「大祭司自是猜測到孤王從那裡經過,見一面孤王罷了,但正如你說言,他定是知曉冥無戈來了北真。」
「國主聖明。」齊公公恭敬道。
我心中驚怔,冥無戈……他在北真國?
龍浪忽然對我似笑非笑道:「你來了?」
我忙回神:「嗯,來了……不,奴婢參……」
龍浪輕揚袍袖,打斷了我的後話:「待會兒,若是再出一點差錯,你就見不到明日的太陽。」
我愕然,心中暗責我怎麼能在他面前出錯呢?這些宮規啊,不由得後怕起來!龍浪不再理睬我,已經朝外走去,我忙緊跟而上。
我終於回復了心神,淡漠著隨侍,此刻的帝王只是沿著行廊走去,身後幾步開外有著數十宮人相隨,我不知道他要去哪裡?對了,他昨天說要去見一個人?
未及多想,我便聽到一個蒼老而隱約熟悉的聲音傳來:「參見國主!」
「大祭司免禮!」龍浪沉靜道。
北真國的大祭司?我隱隱有著不祥的感覺看向正從鏡台下來的老者,他花白的發須,眉目清癯,年約七八十歲年紀了,只是面頰上有著坑坑窪窪的疤痕,甚是猙獰!
我怔愣著,恍然想起曾經有一個灰白長袍的老者正在給雞為食……他還割破我的手指來驗證那可笑的玉玲瓏傳說?我雖沒見過他的樣貌,但是他的聲音與眼前的大祭司幾乎無異!拓跋離也說過他是北真國人呢!
人的眼神是不容易假的,我心中非常的確定他就是明爺——原來他竟是北真國的大祭司?這就是他面具下的容貌?
我忙垂目不敢看,慶幸的是我的容貌已經完全不一樣了!可是拓跋離說過,他是一個極厲害的降頭師!我因為要扮男子,眉心的烙痕被我以遮瑕粉掩飾了些,卻不知道他會不會識破我?
我恍惚著又心中驚慌著,下意識的藏在龍浪身後……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?過了一會兒,但聽大祭司道:「恭送國主。」
龍浪點了點頭,繼續舉步朝前而行,我忙低頭跟上,心中難掩驚慌!沒邁開三步,忽聽身後明爺喚道:「國主留步。」
龍浪神色有些驚奇,但他似乎對這個明爺禮讓幾分呢?好脾氣道:「大祭司,還有何事?」
我心中一驚,明爺果真朝我看來,眼神一如當日關外的精光泛起,卻是眉目凝動的似要看透我?我冷汗涔涔……
「國主,此人便是龍躍王叔的義女,便是您近日帶進宮闈的女子嗎?」他果真厲害啊,一眼便看穿了我女扮男裝!
龍浪看了我一眼,點了點頭。我卻更加害怕了!明爺,你不會讓我死在這裡吧?
只見明爺忽然躬身成最大的禮節,道:「恭喜國主,賀喜國主!」
我一驚,龍浪略有些詫異的看他,淡道:「大祭司何意?」
「此女命格清奇,百年難得一見!正所謂涅槃鳳凰落九天,亂世國母平天下!此乃天命之女,是上天賜給北真國,降福給蒼生的……」
我腦海一陣轟響,什麼狀況?我好像看到了龍浪眸光的鶩色更深了,心裡涼意泛起……明爺的神色卻是恭敬不已!
我一時懵住了!當日說我『妖盛世,惑天下』的人,不也是他嗎?這是為什麼?難道我佔據了歲無生的身體就是妖邪,現在倒成了什麼拯救蒼生的天命之女了?簡直蠱惑人心嘛!我嚴重懷疑這個降頭師是不是精神分裂了?
直到明爺和眾侍從身形都不見了,龍浪才靜靜的笑了,他這樣的笑容,讓從我心底裡發寒!
龍浪什麼話都沒說,只是繼續朝那座宮閣走去,我經過這樣突如其來的遭遇,心中再也沉靜不下來……
鎮天閣位於皇庭之外,卻又可以直接穿過行廊到達,龍浪來到鎮天閣時,無數的侍衛們下跪行禮,行禮過後,便有為首的侍衛首領道:「啟稟國主,黯冥宮尊主此刻已在鎮天閣上。」
我腦海再一次如雷聲轟響!黯冥宮尊主?怪不得最近龍浪總是提及冥無戈?
我覺得我好像有心臟病了,不然怎麼會覺得自己的心跳要停止了呢?難道百花仙子心裡有氣,就故意挑了個最差的蟠桃給太乙真人?
「他帶了多少人上去?」龍浪慢慢道。
我思緒不斷的浮現:那個有著一雙幽深漆如夜色眼眸的男子,真的是他嗎?如今,早已物事人非,卻原來再相見是這樣的境況下?
我記得冥無戈說過他與龍浪並不熟識的啊?今日是第一次見面?哦,或許這幾年間他們已經認識了呢!否則,怎麼只見到北真國的侍衛呢?冥無戈的命,肯定也很值錢的!鎮天閣,定然是重量級的地方了!
冥無戈……他似乎與東昭國關係匪淺,竟又會來了北真國?他為何來……我心跳亂了起來,我如何面對他?
侍衛首領忙道:「回稟國主,冥尊主僅僅隨身侍從兩名。」
我在不斷的被衝擊和難掩心緒的緊張下,跟隨龍浪入了鎮天閣,龍浪微頓腳步,瞥了我一眼,幽幽道:「但願你,能再見明日的太陽。」
呃?又是威脅我!他為什麼要帶我來呢?他明知道冥無戈沒見過我現在的容貌!他們一直相信歲無生所說的,以為我的易容術很厲害……當然比起我的經歷,歲無生的說辭絕對更能理解!
龍浪將所有宮人侍衛留在樓閣之外,除了我和齊公公,畢竟這是他的地盤吧!我越接近鎮天內閣,心越是無法抑制的緊張起來,冥無戈?他曾那樣幽冷對我說『只要你活著,就別想著逃離……』
他還說,我是他冥無戈的妻子,只是……人面不知何處去了?
誰能想到,我是以那樣的方式遠離了他的勢力,一晃兩年了,今日卻是如此相見?再相見……縱使相逢應不識嗎?我心中難掩的慌張了起來。
鎮天閣不大,卻是一座極其高聳的塔樓,在這高高的樓上,寬廊臨欄處有著一張茶几,兩把梨木椅子。那個男子,他此刻正背對著我們,端坐在廊簷前,似乎朝著遠方的雲端。
他,依然著一襲雲裳恍如天人,彷彿那一日浴血的男子,只是我的夢境?
我看不到他的容顏,腦海裡卻清晰的浮現起他那似真似幻的容顏,記憶中那是如同神祇一樣的俊朗分明,那麼的遙遠,又難掩熟悉?
我屏息著立在龍浪身後,盡量不抬頭。可是,心中卻有一種幾近窒息的感覺襲來!
「國主,如何得知本尊近日來此?」他不但沒對這個帝王行禮,竟連頭也沒回,卻是他那獨有的了無世情,這樣的聲音讓我心神顫了一下。
龍浪卻絲毫不建議他的淡漠,邊上前在茶几一側的梨木椅子上坐下,邊慵懶道:「怎麼?不歡迎麼?」
我心下覺得龍浪的話有些怪,龍浪自己才是主啊!怎成了冥無戈歡迎他?
「鎮天閣是國主所建,國主這話,莫不是真將此閣贈給本尊了?」冥無戈淡淡道。
龍浪輕笑一聲:「孤王說是為你而建,自然是君無戲言!你不在,孤王從未踏入過鎮天閣。」
我一怔!這座閣樓是龍浪送給冥無戈的?他們很熟嗎?商人千里宏當初在黯冥宮講述龍浪事跡時,冥無戈明明說和他不熟啊?如果說他們是這兩年結交的,龍浪這禮物也太大了吧?在帝都皇城送樓閣給冥無戈?
冥無戈與最卑賤的商人交情不淺,又與至高無上的帝王有著這樣的交情嗎?我有些害怕,冥無戈的勢力真如妖嬈所說的誇張?
卻聽冥無戈淡道:「國主送此等大禮,本尊怕是受不起,莫說黯冥宮曾將你的大事打亂,就是今日來此,也並非助你而來!」
龍浪笑了,清澗般的聲音道:「冥尊主,你為何而來,你我心知肚明,你想要將她從我北真王土帶走,可她亦是孤王的囚徒。」
這個是『她』吧?我心下一怔,龍浪是在說我嗎?
我想起龍浪初帶我入宮時所說的話,『你果真是個特別的女子!孤王原本還想不通,他為何會在乎你這樣容貌的女子……此刻看來,倒是不稀奇了!』
他?那個他指的……是冥無戈嗎?我心中微顫,卻自嘲的笑了,如今的我,是這樣的容貌呢!我沒有歲無生絕色的容貌,就連靈魂也是不乾淨的……
「她先被龍躍收為義女,如今又被你囚禁在宮裡……你的胸襟何時變小了?」冥無戈沉靜道。
龍浪淡淡的笑出聲來:「黯冥宮的冥人果真厲害,此事連我北真王臣都未見得知曉!孤王一直聽聞黯冥宮尊主寵姬無數,均是世間少有的絕色,她那樣容貌的女子,隨處可見……你為何如此在乎她?」
「容貌?」冥無戈輕輕的吐出這兩個字,我卻禁不住悸動了一下。
龍浪又笑了,他今日的笑聲似乎很多?但聽他緩緩道:「哦?難道真如傳聞所言,東昭國聖靈女的胞妹,是個以假面目周旋於皇庭嗎?莫不是連冥尊主這樣的貴人,也中招了麼?有趣,有趣啊!」
龍浪言語間很是諷刺,我看不見冥無戈的神色,微微抬眸,但見站立在他一側的親隨正是冷清和冷然!
「國主就能肯定,你見到的歲桃花,不是假面目?」冥無戈淡漠道。
龍浪輕歎一聲:「冥尊主,歲桃花這一點和你很是相像啊!她是第一個,也是唯一一個,幾次三番質疑孤王言語的女子!有你和明昭玄的前車之鑒,你說孤王會不看清她的真面目麼?」
呃?難怪這個傢伙,總是喜歡掐我喉嚨,估計是在看我臉上有沒有易容呢?我崩潰!原來假話說的人多了,就會變成真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