誰知龍釋卻接著問:「你們人多勢眾,我們要怎麼相信你們?」
夕銀倏地轉頭看他,難道就這麼放雷厲走了?龍釋沒有看她,靜靜地等候雷厲回答。
雷厲道:「你們手上不是有人質?難道還擔心我會反悔?我雷厲雖然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人,但還可以做到言而有信。」
此話一出,葛炮臉都綠了,哆哆嗦嗦半天說不出話來,最後只能盯著雷厲重複著:「你……你……」
龍釋淡淡一笑。這便是眾生相了。雷厲心中恐怕早想除掉葛炮,取而代之,今日正是最好的機會。一來能脫身逃避警方的追捕,二來葛炮被捕,青幫就只有他有說話的資格了。
龍釋看了眼氣急敗壞的葛炮,點頭勾唇:「好。」
夕銀不解地看他:「就這麼放他走了?」
龍釋輕輕搖頭。如果真的火拚起來,他們寡不敵眾,難免受傷。一旦警方衝進來,夕銀也有可能被連累入獄。
雷厲手一招,那些手下便唯唯諾諾地跟著他從後門走了。寬敞的倉庫一下子顯得空蕩。
夕銀愣了一會,驀然反應過來,驚呼道:「樂樂!」把葛炮丟給龍釋,兀自跑進裡面的一間暗房。
龍釋拎著葛炮的衣領,正考慮如何脫身,忽然聽見裡面傳來一聲痛苦的悲鳴。以為夕銀出了什麼事,趕忙扯著葛炮趕過去。
陰濕昏暗的倉庫,只有頭頂的天窗投下一束慘淡的光線。女子玲瓏的身軀綿軟地癱在地上,髮絲海藻般糾纏凌亂,身上衣不蔽體,多處被撕毀,下體污穢不堪…
夕銀靜靜地跪在那具女體前,雙手從冰涼的地上捧起那被亂髮遮蔽的臉。她的膚色已經開始泛青,雙目圓睜暴突,血絲遍佈,嘴唇被深深咬破,留下乾涸的血跡。
「樂樂……」夕銀垂著頭,夢囈般喚著她的名字,「樂樂……」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龍釋靜靜地站在她身後,這一幕,連他身為男人,也不敢目睹了。
「為什麼……為什麼會是這樣……都怪我……如果不是為了幫我……啊——啊——啊——」淒厲的悲鳴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裡迴盪,久久不散。
待哭聲停止,龍釋才小聲地喚她:「夕銀……」
夕銀倏地站起,按著龍釋的肩問:「都怪我,對不對?我情願替她受罪啊……為什麼……我一輩子也沒法原諒自己……」
夕銀失控地哭訴著,龍釋茫然地伸出手,卻不知怎樣安慰她。
被晾在一旁的葛炮早就在等機會,這時候忽然架開龍釋的胳膊,轉身拔腿就跑。等龍釋反應過來時,夕銀早已追了出去。
眼見葛炮穿過走廊,滑進最外面剛才發生槍戰的空地,夕銀從他背後縱身撲出,在地上連滾兩圈,手臂一撈,按住了先前被丟在地上的槍——
「別動!」夕銀飛快地轉身,把槍口對準了葛炮背心。
葛炮的腳步硬生生剎住,極不情願地轉過身面對夕銀。只見夕銀緩緩從地上爬起來,槍口始終指著葛炮的腦袋:「跑啊?你再跑啊?畜生……樂樂陪你睡過,你卻這樣對她……我殺了你!」
葛炮慌了神,咕咚跪在地上,手舉過頭頂:「銀……銀姐……你別激動啊……這都是雷厲的主意……與我無關啊!」
夕銀一步步向他走近,冰冷的槍管直抵上他的額頭,居高臨下地俯視他:「那我父母呢?三年前那筆帳,今天是不是該算一算了?」
冷到骨髓裡的聲音,葛炮只一聽,就閉上眼絕望了。這樁孽債,終還是到了還債的時候。
夕銀輕笑,扣在扳機上的手指一點點按下去。那麼多的生命,那麼多血。爸,媽,沈墨,樂樂……你們不要走得太快,回過頭來,看看這畜生的下場……我終於能為你們報仇了!
牙齒輕咬,手指即將按到底,卻忽然橫裡衝出一個人,按住了槍管。
「不要……」龍釋擋在前面,眉頭深鎖,黑眸緊緊鎖著夕銀。
「為什麼?他殺了我全家!」夕銀使勁想掙開,但龍釋把槍管抓得很緊。
「殺了他又能怎樣?他們能活過來嗎?」龍釋一瞬不瞬地凝著她,眸中劃過一絲不忍,「夕銀,醒一醒吧。你已經浪費了三年了,不要再錯下去了。難道你要為了這種人渣去坐牢,毀了自己的下半輩子嗎?」
夕銀怔了怔,龍釋的話把她驚醒。她只想著報仇,只想著一槍下去解恨,卻沒想過之後的事。下半輩子都在監獄中度過嗎?那樣的生活她連想都不敢想。可是……
「可是要我眼睜睜看著他走出去嗎?我做不到……樂樂就在裡面,她在看著我……」夕銀說著說著,眼淚不自覺地又溢出,「還有沈墨,我欠他一條命啊!我如果不能為他們做些什麼,我一輩子都不會安心的!」
「傻瓜!」龍釋忽然雙臂用力,把夕銀拉進懷中,「你好好地活下去,就是能為他們做的最好的事。」
活下去,就是為他們做的最好的事嗎?夕銀癡癡地伏在龍釋肩頭,嘴唇翕和,好像把龍釋說的話又過了一遍。
她的目光空洞無助,越過龍釋的肩,停留在前方茫然的黑暗中。
龍釋擁抱著她,大手在她背上輕拍:「就算失去了所有人,你還有我。答應我,好好活下去。」
對啊……還有一個人呢……夕銀默默地念著,唇角勾起。
就在這時,她的眼光落處,跪在地上的葛炮忽然縱身撲向堆放在另一邊的槍支,大手剛觸及槍桿,立刻舉向後背對著他的龍釋!
「彭——」一聲銳利的槍響,震透整座倉庫。
龍釋身體猛地一震,瞳子在一瞬間收縮。
他錯愕地放開夕銀,後退兩步,不敢置信地看著夕銀手中正在冒煙的槍口。
在他背後,葛炮眉心一個鮮紅的彈孔,手中的槍晃悠了兩下,滑到地上,緊接著他的身體像是一座山石崩塌,沉沉地墜落。
夕銀的手顫抖著,眼神像是失了焦距,茫然地看著槍口。
這其實是她第一次殺人……
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,龍釋驚訝地看著她,而她不知所措地看著前方,地上,死不瞑目的葛炮瞪著天花板……
槍響驚動了埋伏在外的警察,警笛聲和人雜聲很快逼近。夕銀還在怔忪中無法回神,卻見龍釋眼疾手快地奪下她手裡的槍,握在了自己的手中。
被撞壞的倉庫大門處,光線被擋住,密密麻麻的一排人影,為首的,正是韓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