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砰——」一腳踢飛眼前的空易拉罐。
好想把煩惱也這麼踢開。
易拉罐落地,在她面前又滾動了幾圈。她再次起腳,又是一個利落的翻飛。
眉頭的結擰得更深。為什麼一點緩解作用都沒有呢?
小跑兩步,追上落地的易拉罐。默念一句:「煩惱煩惱,通通飛跑——」
起腳——凌空抽射!
易拉罐直衝雲霄,藍藍的天空,幾朵白雲退散開,讓出條道。
一個酒氣熏熏的邋遢男人腳步蹣跚,在她身側趔趄了下,又搖搖晃晃地超了過去。
許久。
「咻——」
一個黑點從天空降落。
「乓——」
正中男人頭頂。
她驚慌掩面,半晌,透過指縫看去。
男人長得賊眉鼠眼,一看就不是善良之輩,此刻眼神迷離,嘴角還有酒液溢出,分明是醉得失去理智。
「哦啞啞——小妹妹——就這麼跟哥哥打招呼的麼?」男人走近幾步,委瑣不堪的聲音脫口而出。
她渾身直打冷顫,雞皮疙瘩全豎起來了。一把年紀了還自稱哥哥,叫他叔叔都不為過!
男人的眼光順著她超短裙下的細腿上升,越過清涼的吊帶衫,一直延伸到嬌俏的臉龐,兩眼直放色慾的淫光,說話間口水幾乎都要流出。
「小妹妹好可愛啊。哥哥給你買糖吃好麼?」說著,一隻淫手也伸了上去。
「不要。」她厭惡地回絕,小手不客氣地拍掉了他的淫手。
「別這麼快拒絕嘛。」男人仍不死心。
「好煩的大叔啊!」她終於忍不住發起了牢騷。
「來嘛來嘛,陪哥哥玩玩。」雙手齊上,瞬間按上了她光裸的幼肩。
呃——好噁心!小臉立刻皺成一團,甩手就想要給男人一巴掌。
「啪——」
委瑣男人整個飛了出去,臉上印著個鮮明的五指印。
她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小手,沒可能這麼大一個巴掌印啊?而且她哪有這麼大的力氣,把一個大男人打飛出去?
「尊老愛幼。大叔,你懂麼?」
頭頂,驀地響起一個熟悉的調侃聲。
她抬頭,藍藍的天空被遮住了一塊,卻是比白雲還柔軟的笑容。
「你沒事吧?」萊特瞇起眼睛,柔和一笑。
她詫異地打量著他。被造型師全部用發蠟抓亂的髮型,桀驁地豎在頭頂,閃爍著夢幻的亞麻光澤。越發精緻耐看的俊臉,脖子上,朋克風格的皮製項圈,正中是閃著銀光的骷髏墜飾。清爽的黑色對襟背心,隱約可見麥色硬朗的肌理。寬鬆的五分休閒褲,CONVERSE球鞋。時尚休閒,不乏貴氣,這傢伙,當了明星,氣質也變了!
她還未及調侃,忽聞平坦的馬路隱隱有震動的跡象。
下一秒,黑壓壓的人群直湧而來。
「萊特——」
「給我簽個名吧!」
「我最愛你了!」
太過強烈的視覺刺激讓她一時沒緩過神來,身旁的萊特已經扛起她,飛也似地逃開了。
吭哧吭哧跑了半晌,他終於尋到處偏僻的巷子,停了下來。
自己像麻袋一樣被他扛在肩上滿大街地跑,太丟人了!她拍打著他的後背叫嚷:「快放我下來!」
他依言放下她,弓身倚著牆壁,兀自大口的喘氣。
驀地,兩人忽然同時轉頭,互相對視了一秒,然後哈哈大笑起來。
馬路上,車流不息,紅燈跳動了幾下,轉過黃燈,停在綠燈上。
河流淙淙,幾個小學生叫嚷著,在河堤的草坪上踢足球。足球彭地飛起,在淡藍天空,劃下完美的弧線,墜落河堤的另一端——
年輕男女,坐在圍河的欄杆上,撐著欄杆的手邊上,各自擺放著一罐汽水。
「有時候女孩子可愛也挺麻煩的。」他仰頭望天,恰好一架飛機經過,悶悶的轟鳴聲,在湛藍的寶石上,劃出一道擦痕。
「再見到你,真是有緣。」他頓了頓,忽然說道。
她詫異地轉頭,卻見他仍是一動不動地凝著藍天,臉上是饜足的笑容。
「看到你,就忍不住想有一個這樣的妹妹。你哥哥很幸福。」
「你是獨生子?」
「唔。單親家庭,獨生子。」
驀然想起在參加R·I·N·G的主唱選拔時,他的家庭成員一欄,是空的。
「第一眼看到你,那麼小,很可愛,就認定了你是我的目標。忍不住想逗逗你。對不起。」
臭屁的男人,也會低頭道歉嗎?
「小時候,不懂事,老是纏著媽媽,要她給我生個妹妹。可是老爸都死了,哪裡還生得出妹妹。我不知道自己無理的要求,會讓媽媽在暗地裡哭上多少遍。那麼小的我,就帶給媽媽那麼多傷害……」
他說的雲淡風輕,不時拿起身邊的汽水,猛罐一口,好像借酒消愁一般的豪氣干雲。
「一個人離開了家,回國闖蕩,才發現,有多想念媽媽……就算曾經傷過她,還是想好好地補償她……親情,真的是很難理解的存在。」他忽然轉過臉,十分認真地道。說完,卻調皮地擠了擠眼,令她莫名其妙。
「呀!今天說了這麼多奇怪的話。」他驀地跳下欄杆,「再見啦!有空再聊!」
「啊……」她伸手想挽留,卻不小心打翻了身旁的易拉罐。橙色的液體頃刻綻放。
他回身,她怔住。
伸出的手僵在半空。
她疑惑自己為何會出言挽留。
「我想再和你聊一會。」
「唔……」他歪著腦袋思考了片刻,「我就住在附近,上來坐坐嗎?」
灑落一地的汽水,緩緩蔓延,清亮透明,映射出太陽的形狀。
來往匆匆、神色麻木的人群,檢票口一排排閃爍的紅燈,喇叭裡一成不變的女聲,列車進站的轟鳴,尖銳的口哨聲。
這是她第一次乘地鐵。
倚著車門,透過玻璃,看城市穿梭的脈動,人與車輛,都變得渺小。
你在窗內看風景,看風景人在窗外看你。
誰也不曾意識到,自己已經成為別人眼中的一道風景。而屬於她的那道風景,卻被她遺失了。
陌生的視角,陌生的城市。原來她所生活的世界,還有這樣的一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