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家私人別墅,僻靜的林蔭路,凌亞月凝立在熟悉的大門外,悵然若失。
黃昏落寞的夕陽,將人、樹木、房子,都拉長成熟悉的織影,四周靜得只能聽到心語傾訴的呢喃。
有多久沒回來了?
扳開手指,一個一個數著,卻發現怎麼也數不清。
透過雕花的大鐵門,依稀可見別墅花園的全景。記得小時候,父母就坐在白色的桌椅前喝下午茶,她就在花叢中撲蝶,一不小心摔倒了,佑哥哥便會黑著臉說:「這麼不小心,還不回去乖乖坐著。」不由分說,就會把她背回房裡。然後晚上,會提著一小袋閃閃的螢火蟲,來逗她開心。
那時候佑哥哥也才15歲,真不知道上哪抓的那麼多螢火蟲。她想著,嘴角上揚,眼睛也彎成了好看的月牙。
這次自己任性搬出去,佑哥哥雖然默許了,但是心裡一定很生氣的吧。有一種衝動,想要立刻按下門鈴,然後像以往一樣,賴在佑哥哥的懷裡,再也不出來。什麼煩惱,困擾,全部都丟在門外,繼續回到城堡裡,做個無憂無慮的公主。
忽然有點明白,全家人為什麼要這樣過度地保護自己,甚至想要為她築構一個無害的世界。那是怎樣深沉的一種愛啊。可是人總要長大,在這個成長的過程中,她何其有幸,有勳相伴,卻又坎坷不斷。倦了,累了,還能再回來嗎?
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,轉而後退幾步,木然地凝著自己曾經住過的房間窗戶。
這裡,已經不是她的家。佑哥哥,也不再是她唯一的親人。
那張照片,那塊熟悉的胎記,又不期然地跳入眼簾。她抱著腦袋,使勁地搖頭,想擺脫這個夢魘。
有人說,上帝關上了一扇門,就一定會在別處為你打開一扇窗。如果褚伯伯真的是她的親生父親,勳變成她的哥哥,那她的最後一絲希望,又在哪呢?
這是個無解的問題,理不清,卻又拋不去,縈繞心間,只有蒼白和無力。
抬起頭,目光越過滿園的菁菁年華,定格在米色的窗簾上。
眼神,失去了焦距,腦袋裡塞滿像注了水的棉花,混亂,沉重,綿綿地倒下……
凌家別墅,凌亞佑拿著書房裡取來的文件正欲出門,經過亞月的房間,門虛掩著。
林嫂還是堅持每天打掃亞月的房間呢,可是……她還會回來嗎?驀然苦笑,失落的碎影籠罩了全身。
忽然就忘記了要做的事情,只隨心推門而入。
熟悉的大床,熟悉的擺設,只是少了熟悉的味道。這間不大不小的臥室立刻就顯得空曠,寂寥。
枕頭邊,還躺著他送她的布布。她睡覺時總要死死抱著它,生怕有人會和她搶似的。
虛浮的空氣中,隱隱迴盪起她銀鈴般的笑聲。金黃的小卷髮,烏黑晶亮的大眼睛,提著蓬鬆的大裙擺,邊跑邊喚他「佑哥哥」。
彷彿歲月不曾流逝,幸福依然相伴。他是她唯一的哥哥,她是他最愛的妹妹。
「亞月……」
一聲呢喃,過往回憶俱成泡影,虛幻的影像迅速地消散在無聲靜寂中。
他無奈地搖頭,上前幾步,停在落地窗前。彷彿透過這扇窗,就可以穿越這座繁華的城市,看到另一端的她。
大手撩開米色的窗簾,入眼的第一瞬,就是那個朝思慕想的倩影——
原來想得多了,幻覺出現的次數也會增加。那樣就可以多看到她幾次,真好。
夕陽的碎金蟄得眼睛生疼,他終於還是忍不住眨了眨睫毛,卻發現那道豎影依舊一瞬不瞬地凝立門外。
然後,就在他還來不及將欣喜和意外填滿大腦的時候,那道纖弱的身影微微晃了晃,就倒了下去。
瞳孔緩緩地放大,又隨著眉心擰縮。放下手裡的簾子,甩手將文件摔在地上,他箭步衝了出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