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然之間,竟然還有一隻不怕死的手伸過來,飛快搶過那隻雞腿,而那傻子,也跟著掄起拳頭就要打下去……
就在所有人都以為,眼前這位小哥的拳頭是吃定的時候,那傻子的拳頭居然沒有打下去,而是硬生生停在了半空,而後那面目全非的臉上,竟然露出了悲慼的神色,淚水便像斷了線的珠子,一顆一顆滾下來,他伸著手胡亂的擦著,鼻涕,眼淚,口水,還有方才抓著雞腿所殘留的油漬全部和在了一起。
令人詫異的是,這可怕的場景,眼前那衣裳整齊的小哥居然一點也不嫌髒,不嫌噁心,反而走過去,緊緊得拉住他的手,朝一旁走去。
而傻子更沒有反抗,就這麼靜靜得跟在後頭。
掌櫃的張大嘴巴,看著眼前的一切,忽然間頭上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,他低頭一看,竟然是根骨頭,掌櫃的登時怒火沖天,抬頭看去,見到了一張更怒火沖天的臉:「我叫你把雞拿給他們,你到底有沒有聽到!」
掌櫃的這才回過神,忙不迭差人進去,一隻雞很快就被送了出來,這一次不用陳一一授意,他自動跑出去追上剛才的那兩個人道:」陳少爺……「
那年輕的小哥也不客氣,抓過已經用紙包好的整隻雞,便繼續離開,很快二人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。
陳一一挫敗得回過頭,坐到位置上奇怪的問道:「青衣姐跟傻蛋是什麼關係?」
藍惜更是好奇:「你怎麼認識那個傻子的?」
「他是我一個月前撿回來的,就在長荒山山腳下的那條河,我看他全身的傷,不過還沒死,就讓手下帶回來,誰知道他醒了以後什麼都不認識,就是一傻子,既然問不出什麼來,我就叫他傻蛋咯。」
藍惜道:「你也是在長荒山那邊啊,我也是在那裡發現青衣的,你說他們會不會有什麼關係呢?」
「一定有關係,而且關係匪淺。」一直在旁邊沒有出聲的常曲散突然開口道:「想不想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?」
旁邊的兩個人忙不迭點頭,常曲散笑瞇瞇道:「那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?」
那兩個人恍然大悟,也不管這滿桌子的菜,便自衝了出去。
若非兮的心是從未有過的歡喜,卻也是從未有過的擔心,當她從二樓看到那個臉龐的時候,還以為自己又是在做夢,可是這一次真的不是夢,當他說出第一句話,發出第一個聲音的時候,若非兮就知道,這個不是在做夢,那個人真的是她朝思暮想的男子,段景朔。
可是,他怎麼會在這裡,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,她是因為當日落入懸崖,所以才到了這裡,那他呢?他又是因為什麼而到這裡?想到這個問題,若非兮心裡的答案已經躍然而出,是了,他必定也是為了救她,所以跟著跳下來。
除了這個,還會有其他的緣由麼?段景朔沒有說過他會為了她而付出任何的東西,卻用實際行動來證明這一切,還有什麼需要懷疑的呢?
這一夜,她失去的東西又全部回來了,雖然有所殘缺,但是沒關係,缺少的那部分,她一定可以再要回來。
若非兮帶著他去了這裡的澡堂,用最溫暖的溫泉洗掉他身上的泥土。她給他買最合身的衣裳,讓人知道,他原便是個俊美的男子。
坐在掛滿了紅色燈籠的河岸邊,若非兮拿著梳子,笨拙得為他整理長長的青絲,看著他快樂得吃著手中已經被她溫過的雞,心裡是滿滿的幸福。
她已經確定他不會記得什麼了,她甚至知道他的記憶可能永遠都停留在這個年紀,可是沒關係,他記得她,當她握住他的手,他雙眼會記得落淚,他顫抖的嘴唇會記得叫她一聲:「非兮……」
若非兮別無所求。
「段景朔,你會好起來嗎?」她將他的頭髮梳理之後,用皮筋將之隨意得紮起:「請原諒,我不會梳頭髮,你也知道,我的頭髮一直都是讓別人來梳的,道了這兒這麼長時間,我幾乎都是披頭散髮過下去的,所以好多人都以為,我是個丑姑娘。不過我才無所謂,我又跟他們沒關係,只要你知道我不是就行了,是不是。」說到這裡,若非兮便想起他們唯一一次在幽羅王宮外的情景,那個時候,她也是這麼同他說的:「不過呢,你肯定要把頭髮梳理好的,因為你這麼好看,怎麼可以埋沒掉呢。嗯,總之呢,我是不懂的給你梳頭的,這個要等你自己病好了以後自己梳的,我也知道你這個人很臭美,見不得自己難看對不對,所以如果不想變醜男人,就要快點好起來。」
說到這裡,若非兮微微歎了口氣,轉過身用冰涼的河水將自己的手清洗乾淨,想給他上藥,卻未想,他竟然也丟了手中已經所剩無幾的雞肉,照著她的樣子在河水了來回撫動,若非兮一驚,慌忙拉住他的手往回縮:「大笨蛋,這水很冰的,知道不知道!」
豈料,他竟然也傻笑著道:「大笨蛋,這誰很冰的,知道不知道。」
若非兮怔了怔,隨即跟著笑:「知道啦,快放手。」
「知道啦,快放手。」他也跟著一起說了句,可是非但沒有放手,反而將她的手抓緊伸進自己的懷中。
若非兮呆了一下,忙開始掙扎,卻不料,他的手竟然抓得更緊,緊緊貼住他的胸口。若非兮無奈,只能仍由他胸口的體溫融入到她的骨掌之間:「笨蛋,你果然是笨蛋。」
「笨蛋,你果然是笨蛋。」他也跟著說道。
「我說你是笨蛋,不是說我。」
「我說你是笨蛋,不是說我。」
若非兮無奈得看他,使出殺手鑭:「段景朔是笨蛋,大笨蛋,白癡!」
他果然中計,傻乎乎跟著她一起喊:「段景朔是笨蛋,大笨蛋,白癡!」
「傻子,你果然上當。」若非兮苦笑著,頭輕輕擱在他的肩膀上。聽他在耳畔道:「傻子,你果然上當。」那一瞬間,她恍惚得以為,他不是在跟著她說話,而是在歎息。
黑暗處有人,不只是一個人,而是三個,他們只關注著前方那對癡癡傻傻的男女。看他們梳頭,洗手,叫喊,最後擁抱著微笑或者哭泣。
而後其中有一人終於忍不住問道:「你們看出他們是什麼關係了嗎?」
「你沒看出來嗎?」其中的女聲鄙視道:「我猜他們是一對相愛的人,然後青衣家裡反對,所以傻子帶著她私奔,可惜他們比較倒霉,可能遇到山賊,也可能遇到青衣爹爹的家丁,他們為了在一起,就跳下懸崖殉情,結果運氣好,一個遇到我,一個遇到陳小一你。」
「這個解釋,聽起來好像很適合。」陳一一摸著頭道。
藍惜重重敲了一下陳一一的腦袋,霸道說著:「什麼好像很適合,我覺得這個就是事實了。」
「那你就是說,青衣不是真的想不起過去,是騙我們的了?」陳一一問道。
「那肯定的啊,她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過去,怕被自己的父親找到,沒辦法,只能隱姓埋名,這個很正常的。」藍惜越說,越為自己的猜測而得意,轉過頭問道:「曲散哥哥,你說我說得對不對?」
常曲散笑了笑道:「想知道,去問問咯。」
「這樣不大好吧,畢竟是人家的事情。」藍惜反而躊躇。
「藍惜兒,青衣是你的丫鬟,一個丫鬟行動有問題,做小姐的完全可以問個明白,萬一她的行為不端,有不軌的意圖,整個藍府就危險了,明白麼?」
「所以你是要我問?」見到常曲散微笑點頭,藍惜頓時覺得頭皮發麻:「我該怎麼問?」
「該怎麼問,就這麼問。」這是常曲散的唯一回答。
若非兮知道自己從帶著段景朔離開的那一刻起,面前的三個人必然會問起她的身份和來歷,但是之前光顧著與段景說的重逢而喜悅,也就忘記了想一套說辭來為打發他們、。
此刻,酒館裡安靜得很,桌上擺放著幾道菜,早已經隨著時間過去而凝結在一起,只有那小爐子上的酒壺在冒著熱意,因為酒份的蒸發,他們的四周都繚繞著酒的香味兒。
若非兮的頭有點暈陶陶的,面前的藍惜眼裡也呈現著疲憊的迷茫,倒是兩位男士,精神尚好,正用著炯炯有神的目光看著若非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