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膳過後﹐我孤身來到西苑﹐本是想特意看望美兒﹐可我遠遠望去﹐她正站在廊子裡，在寒風裡得意地逗玩雀替上的小鸚鵡﹐看上去似乎她心情並不是那麼差﹐身旁還有個喜笑顏開的小宮女侯著﹐那宮女是個中原姑娘﹐至少從穿著打扮上來看是如此﹐模樣十分嬌嫩。
「美兒﹗」我輕喚一聲走上前去﹐她轉頭看我﹐笑而不答﹐那微笑著臉蛋更是迷人不已﹐她只是朝我微笑﹐並沒有開口說些什麼﹐小宮女忙呈上筆墨紙硯放於迴廊欄杆上﹐待我走近時﹐美兒在白紙上寫下一小行字﹕「姐姐﹐屋子坐。」
「你嗓子……？」我未將話問出口﹐小侍女領意從容地解釋﹕「娘娘﹐咱們主子啞了﹐已不能開口講話。」
美兒隨後又遞上一條娟秀字體﹕「她走了﹐並同我的嗓音一起也帶走了﹐可我能聽得到﹐姐姐你的所有話語，儘管說。」
我要說什麼嗎？看到她發自內心的微笑，我已不需要再說什麼了。
我很欣慰她並沒有因此而消沉下去﹐於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﹐一種異樣的情懷在我心裡蔓延開來﹐卻也只深情地輕輕喚了聲﹕「美兒。」
她眼裡竟閃滿了淚水﹐但卻一現而逝﹐很快就被她的笑容所掩蓋。
很快她便寫下「身體不適」幾個大字。我一臉茫然，卻很明白她的意思，於是我在不到一盞茶的時間，又回到了東苑。
站在殿裡，回想起剛才的一幕，我仍然疑惑不已，一時雖說不上哪裡不對勁，可心裡的感覺越十分清晰，她端端的怎麼突然就啞了嗓子呢？子辰知道這事嗎？宮中名醫如雲集。難道就沒有醫治的辦法嗎？還有她的笑容，那是真正的開心嗎？如果是，那她又在開心些什麼呢？
她不願與我接近，最主要的原因當然還是因為子辰，因為愛情，所以，她不願理我，甚至不願見我，那都是情有可原的。我們注定要保持著距離，女人與女人之間的距離。
隔日夜裡﹐在雙園的陪伴下我梳洗完畢﹐心裡總是感覺空蕩蕩的﹐身邊沒有子辰的身影﹐我就片刻不得安寧﹐腦海裡全是他面容﹐有時竟也會癡癡地笑自己真傻。
紫城東苑的書房在今夜又將燈火通明﹐我隻身立於壁畫前﹐眼望著即將完工的栩栩如生的畫面﹐我心大喜﹐明日便可送之太后了﹐明日是小年﹐十二月二十四﹐宮中定是有些活動的﹐比如說戲班子﹐琴師﹐樂師那定是不能閒著的。
今兒一早﹐子辰派出上千精兵到前方作戰﹐前方捷報是來了一批又一批﹐導致子辰過余高興﹐竟選擇今晚在霜思居過春宵﹐我心裡無絲毫不悅﹐反而替霜思高興。
明日﹐我答應了與霜思共舞一曲﹐以博太后歡心﹐那是一首叫做《凌空寒雪》的曲子﹐由琴師李炎彈湊﹐自然而然給了我極大鼓勵﹐於是輕輕一拂衣袖﹐提筆而下，這幅我期待以久的畫面完整地呈現於眼前。
我微笑著﹐鬆了一口氣兒﹐雙圓正敲門而入﹐將一熱湯呈上，笑如彎月﹕「娘娘﹐趁熱喝了吧。」
「嗯。」我愉快地答應了她﹐得意地捧卷欣賞﹐再抬頭時﹐卻發現她並沒有離去﹐而是站在身旁一瞬不瞬地盯著我﹐我立即不安起來﹐那日何順香提的忠告頓現於腦海﹐我不由得多留意了她兩眼﹐她極不自然地躲著我眼﹐怯怯地低頭﹕「奴婢告退。」
雙圓慌忙消失於我視線﹐並輕輕將房門扣上﹐「雙圓呀雙圓……」何順香的歎息聲不約而至﹐令我心十分不寧﹐再看畫卷時﹐頓時感覺色彩全失﹐我心孤寂無比﹐想想芳靈﹐又想想會敏﹐從前的日子令我無比懷念﹐會敏的懂事與芳靈的理智﹐我越是想念﹐便越是孤寂。
在這殘餘歲月裡，我與霜思走得最近，直到過完年，我們感情還是很好，她是個城府不深，甚至長不大的孩子。她並不在乎子辰每夜會在哪宮度過，也不會在乎子辰封誰為太子，更不在會乎雪兒的得志。在霜思的世界裡，似乎只有純真的愛情，或是安定的生活。
自從過小年那天，我與她共舞《凌空寒雪》以後，她對我便是特別親近，幾乎成天往我這紫城苑裡跑。因為走得近，相互之間瞭解的也逐漸加深，之前，我一度自豪的以為，在後宮所有妃子當中，只有我湘飄飄對子辰才是最純最真的。可現在想想，最純最真的當屬霜思，而我已變身為最熱最狂的那種了。或是根本就無藥可醫。
與霜思在一起的日子，也很少見著雪兒了，聽說她大病了一場，太醫們對她進行了隔離，子辰也不讓我去探望，說是怕感染了。麗人與太子生活在夢欣居裡，健康快樂，我倒是無心打擾，外加天冷地寒，我甚至連想去的念頭都沒有。其實，最主要的是我心裡還是有些嫉妒她。我放不開這件事，我沒辦法讓自己不吃醋。
子辰為扎西美兒建的異國宮殿也在年前竣工了，可美兒說什麼也不願住進去，她變得悶悶不樂，子辰擔憂不已，只也跑來跟我訴苦：「惠兒，你也知道，美妃她痛失滿麗娜，現在又說不了話，朕已經無法向扎西巴德交待了。所以……所以朕會盡可能地答應她一切要求。」
我能明白子辰的語外之意，卻不願意開口。我垂著頭依偎在他身旁，默默不語。卻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。
他滿懷柔情地握過我手，思忖著：「惠兒，有些事情你是知道的。你也是個明白人，朕希望……朕希望你不要怪朕。」
「皇上是想說，讓美兒依舊留在西苑住，對吧？」我終於肯抬頭看他眼睛，其實我在意的並不是那些房子，而是他對美兒的情意。
「嗯。」子辰點點頭，我卻笑了，將他的頭輕嫵入我懷裡，笑出了晶瑩的淚光。
這個夜，特別靜，兩個人的睡眠，似乎只是孤獨疲倦心找到了歇息的港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