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後開春﹐有將軍八百里快馬親自送來捷報﹐說已徹底擊退敵軍﹐牢牢守住了邊疆﹐可子辰站在書房手捧捷報﹐卻是一臉平靜﹐那眼神裡時而也會閃過一絲擔憂﹐反正沒有我所能察覺到的驚喜。
我替他倒上一碗茶，試試解開他的心事﹕「皇上。」
他不應聲﹐不看我﹐在房中來回踱步。我亦端起茶碗不安地立於房中﹐擔憂地凝視著他﹐約半個時辰之久﹐他才將捷報放於桌面﹐平靜地看著我﹕「蘭惠﹐陪朕去御花園走走。」
「是。」我忙放下茶碗﹐緊隨他身後。
踏出書房這一刻﹐一股春風混合著花香撲鼻而來﹐放眼一望﹐綠了整條御道。
御花園裡﹐滿園子花開草生﹐倚湖清柳如煙如霧﹐爛漫桃花﹐團團如緋雲﹐桃香四溢﹐假山溪水襯著陽光﹐閃閃金光﹐爍至天際﹐清溪上有無數桃花隨風而落﹐在水中縈迴﹐忽而繞過假山﹐忽而沾上青石﹐或到湖裡匯成一汪青水。
「皇上﹐這一年之際在於春﹐正巧將軍們打得勝戰﹐明日便是凱旋而歸之時﹐皇上您應高興才是呀﹐怎會如此愁眉呢？」我輕笑著隨子辰沿小溪漫步﹐看他面無表情﹐滿懷心事之樣，我倒多了些歡樂。
他思忖許久，才定睛看我一眼﹕「這經營朝政可不比走馬看花﹐朕已被折騰累了。」
我默默陪至左右﹐一時之間找不出合適的話語﹐子辰一面朝石橋走去﹐一面含淡笑轉頭﹕「惠兒！來！陪朕去橋上走走！」
「是。」我很順從他的每一件事﹐這並不僅僅是因為他至高無上的權力，更是因為我愛他。
「太子已經三個月大了﹐卻仍發不出任何聲音﹐愛妃﹐這是因何？」
他倚欄而立﹐悠閒看橋下溪水伴花﹐原來﹐他正因這此事而煩惱？此事我有聽說﹐只是﹐不便過問而已﹐畢竟人家已是貴妃﹐夢欣居裡戒備深嚴。
「或許是太子年幼吧﹐過些時日﹐待再大些時﹐不僅能開口道聲父皇﹐說不定還音如天籟呢！」我微笑著安慰他﹐企圖將他的愁眉舒展﹐他思索片刻，卻注視著我﹕「蘭惠﹐朕平時最信任你了﹐有件事情朕必須要問你﹐你能如實回答朕嗎？」
望著周圍悠閒溫和的環境，再結合子辰的話語，我有些不知所措，擔心這話題與我自己有關，我沉思片刻﹕「皇上請講。」
他倚欄遠眺，將目光拉向遠處如霞的團團桃花﹕「朕有聽太醫們傳言﹐太子他可能得了病﹐具體是什麼病還未查清﹐朕前些日子有悄悄去看他﹐發現他嘴邊口水流個不停﹐且目光呆滯面無血色﹐根本就發不出任何聲音。」
我心砰然跳，原來宮中流傳太子患有先天性疾病之事竟傳到了子辰耳裡？從他的語氣裡不難聽出，他是相信這件事情的。卻更多的是憂心此事。
我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問我，但我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﹐等待著他的審判，他忽然轉身將雙手輕輕搭上我肩﹐低聲道﹕「惠兒﹐朕想依吳太醫之見﹐對太子來個全身體檢﹐只怕……」
我知他為何擔憂﹐他將話打住﹐隨後又問﹕「愛妃之意如何？」我認真地搖搖頭﹕「皇上﹐依臣妾看，此事非同小可﹐直接關係著貴妃的聲譽﹐亦關係到太子名聲﹐他年幼﹐恐怕承受不了如此折騰﹐皇上您可要想清楚了呀。」我雖嫉妒麗人如此得子辰喜愛﹐可心裡也著實替她們母子擔憂﹐本是同根生﹐又相煎何太急呢？
「其實朕已經思考十日有餘了﹐只是一直拿不定主意﹐如此聽得愛妃之見﹐朕更是左右為難﹐明日尹大人與王大人就要班師回朝﹐朕欲讓貴妃與太子出席盛宴。朕擔心太子之樣會引得眾人喧嘩﹐令叛者有可乘之機。」他雙手撐欄﹐仰頭長歎。
望天邊白雲無數﹐陣陣微風拂來﹐他又順勢拉過我手﹕「走﹐陪朕去趟夢欣居﹐朕要親自看著太醫給太子做個體檢，好使得朕安心。」
「皇上。」我只輕喚一聲﹐他已拉我走下橋去﹐看他如此堅定的步伐與揮之不去的擔憂﹐我實在不忍心阻攔﹐只好順從他意﹐與之一同走向夢欣居。
自舊年十一月起﹐我就未踏入夢欣居半步﹐今日一行﹐遠遠望去﹐卻是如此與從不同﹐瓦尖有鍍金之跡﹐在陽光底下正閃著金光﹐我心一陣涼意漸起﹐原來﹐大戰一過﹐皇上就將夢欣居重新修飾了一翻﹐紫城苑裡﹐西苑是寂寞冷清﹐自從美兒失聲後﹐她便閉門不出﹐子辰去的次數也明顯變少。東苑就更為淒冷﹐連風也是蕭瑟。子辰連西苑都不去了，更不會順道去東苑。
夢欣居大宮門處﹐有太監六七人恭迎﹐個個面似桃色﹐笑容如花﹐皇上只作個手勢免去了其禮儀。
快行至夢欣居正殿時﹐有無數婦人的嘻笑聲從中傳出﹐我與子辰疑惑對望一眼﹐他鬆開我手﹐大步朝裡邁去﹐我緊跟其後。
只見殿裡一派繁鬧﹐後宮十來位妃子都坐於竹蓆上﹐三五個一群群玩著牌﹐麗人也在內。
我表面微微愕然，內心卻是震驚不已。子辰蹙眉而望﹐姐妹們這才紛紛起身﹐又慌忙跪倒於地﹐拜首高呼：「皇上萬歲﹐昭儀千歲。」
只有麗人從容起身﹐穿好鞋子﹐不急不忙迎上前來﹐欠身柔聲道﹕「皇上吉祥。」我尷尬地屈膝向她問安﹕「蘭惠參見貴妃姐姐。」
她朝我嫵媚一笑﹐不太友好地看我一眼，而後裝作熱情地拉過我手﹐眼卻望著子辰﹕「皇上﹐請入座。」
「麗人！你們這是在幹什麼？」子辰不怒而威的面孔使得跪著的，那些無正位妃子們將頭埋得更低了﹐有的甚至渾身瑟瑟發抖。
林麗人鬆開我手，她轉身朝子辰走近，微笑更顯嫵媚，她一面伸手替子辰整理衣襟，一面嬌嗔道：「皇上，妹妹們都希望能見著您﹐便統統來臣妾這裡了﹐這幾日下來，可皇上您連個影兒也沒露﹐妹妹們為了促進感情﹐便玩起了牌兒﹐如果皇上嫌太亂的話﹐臣妾這就派人來收拾。但皇上您可千萬不能生氣。」麗人將話說完﹐便拉著子辰上坐﹐並親手沏上了一壺正冒著熱氣的茶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