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被這個主僕相擁的場景完全震撼了﹐不禁也淚眼朦朧﹐我想留些時間給她們相擁﹐卻有禮儀深深束縛著我﹐最終只得輕步邁上前去﹐在皇后身邊微微欠身﹐輕聲喚道﹕「皇后吉祥。」
皇后聞聲睜開雙眼﹐轉過身來,芳靈輕輕推離了皇后懷抱﹐嘴裡還哽咽地喃喃﹕「皇后娘娘。」
皇后深深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﹐一抹莊嚴的微笑浮現於眼角﹐那淡淡的魚尾紋也被毫無遮攔地顯露出來﹐她眼裡含有晶瑩的淚滴﹐甚至有些木訥地看著我﹐面對這不容侵犯的眼神﹐一股高貴瞬間沖刷進我心底﹐我嘴唇有明顯的蠕動﹐卻道不出任何話語。
芳靈一語打破僵局﹐她強作微笑道﹕「皇后﹐蘭惠娘娘是我的大恩人﹐要不是她大人有大量﹐我是完全沒可能再次踏入鳳立宮的,皇后娘娘,您可知道離開您的這些日子,芳靈是多麼想念您呀。」
「不管有多麼想念,往後﹐你可要好好服侍這位新主子。」皇后語氣間不免透露出一絲落迫。我有些尷尬﹐欲語﹐芳靈卻搶先道﹕「我會的﹐皇后﹐我也會想念您的。」
「我會去跟太后講講﹐讓芳靈重回鳳立宮。」我將毫不思考之語脫口而出﹐芳靈露出了欣喜之笑﹐皇后卻是一臉的不悅﹐如此大的反差,讓我察覺出不測﹐芳靈亦將笑容僵在臉邊﹐果然﹐皇后一面踩上圓凳﹐一面無心地挑逗鸚鵡﹐一面冷聲道﹕「不要老將太后掛上嘴邊﹐太后是本宮最尊敬的母后﹐本宮希望不要將此事傳於她耳邊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」
我徒然明白皇后語外之音﹐如同木樁一般立至原處﹐正巧祈平公主蹦蹦跳跳地出殿來﹐望見我﹐毫不扭捏地輕喚一聲﹕「飄姨。」
我朝她微微一笑﹐皇后踏下圓凳﹐彎身撫模著她的髮鬢﹐玩弄著那朵小小的絹花﹐笑著道﹕「喜兒﹐老師呢?今日不用背古詩嗎?」
祈平神秘地笑出了聲﹐她得意地仰頭道﹕「母后﹐您難道忘記了嗎?父皇帶著教書師傅出城去迎接國安王跟扎西公主了。」
祈平公主還在天真地微笑﹐皇后臉上漸漸浮現出比較深遠的憂傷﹐她神色黯然﹐情緒稍顯低落﹐將目光拉向遠處那團黃燦燦的不知名兒的鮮花。我走上前去﹐輕輕拉過祈平的手﹐微笑道﹕「喜兒﹐讓乳娘先陪你回屋裡唸書去﹐好不好?飄姨有話要跟你母后談談。」
祈平很認真地點點頭﹐轉身跑進殿去﹐芳靈尷尬一笑﹐不太自然地道﹕「皇后﹐昭儀﹐我先去殿去看看﹐監督監督公主。」
我朝芳靈輕輕一笑﹐她懂事地邁進殿去﹐寬敞的迴廊裡﹐只剩得我與皇后二人相視﹐這種氣氛異常尷尬﹐我迎上前去﹐小心翼翼地拉過她手﹐失落道﹕「皇后﹐能否陪你上花園走走﹐散散心情?今日這陽光明媚得誘人。」我強作微笑地看著她。
皇后臉上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﹐思索片刻後﹐她輕輕握住了我的手﹐我們一同朝青石小道走去﹐在如此寧靜之地﹐花盆底的鞋子與堅硬的鵝卵石碰磕而出的響聲極為清晰。
皇后歎道﹕「這鳳立宮是越來越冷清了﹐除了早上依規過來問安之人外﹐與冷宮再無區別了。」
我不知如何回話﹐小心翼翼地喘著氣兒﹐心裡浮上一層陰雲﹐揮之不去。皇后又歎笑道﹕「同病相連吶﹗洞房花燭時你的作為本宮實在是為之震驚﹐自古嬪妃定無二人。」
我停下腳步﹐轉頭望著皇后﹐皺眉道﹕「難道您也相信嗎?」
皇后輕鬆一笑﹐領我繼續前行﹐回道﹕「信又何妨?不信又何妨?事已至此﹐依皇上那性格﹐想必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﹐其中最受苦的還是余沿傑,不是嗎?」
想到余太醫還在宗治府裡受著非常人之罪﹐我這心裡實在是過意不去﹐尤其是見得吳太醫時﹐我心更生歉意﹐余沿傑可是他最為得意的門生﹐如今是生死未卜﹐又無一人敢去替他求情﹐現正當大喜之時﹐國安王求和而來﹐皇上又哪有心思放在那臭氣熏天的宗治府裡?
皇后打斷了我思緒﹕「你也不必過余擔心﹐吳太醫畢竟是名德高望重的老太醫﹐太后對其十分寵愛,待再過些日子﹐國安公主在中原安定下來之後﹐皇上便有足夠的時間來料理此事。」皇后又輕輕拍打我肩膀﹐強作微笑道﹕「放心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。」
她鼓勵的目光給了我無限勇氣﹐輕輕一「嗯」我低下頭去應了聲﹐與皇后一同朝臨水迴廊邁去﹐遠遠地﹐一角翹起的屋簷金光奪目﹐璀璨了半邊天﹐我好奇地問道﹕「那是個什麼地方?」
「宗治府。」皇后輕描淡寫地道。
我笑意全無﹐望著遠處那座非比尋常的殿堂良久良久,心中思緒萬千萬千。
「如你想去﹐本宮倒是願意陪同你去看看﹐瞭解瞭解刑部﹐順便看看余沿傑。」皇后雖是說順便看看﹐其實是給我留足了面子﹐我滿懷感激﹐回道﹕「那,一切就隨皇后之意。」
皇后拿冷眼看我﹐歎道﹕「不過﹐還是速去速回的好﹐萬一此行被傳入皇上耳朵裡﹐他定有十萬個不高興。」
「蘭惠明白。」我低頭欠身後﹐跟上了皇后的步伐﹐一路上不再言語﹐轉漢白玉砌欄時﹐皇后突然止步﹐將目光拉向水面﹐「乘船去如何?」她轉頭看我。
我輕輕點頭﹕「一切隨皇后意思。」
「你別一切都隨本宮﹗十分老套的規矩﹐也該改改了﹐曾聽聞你在聽風館裡還與宮人們稱姐道妹﹐到這鳳立宮裡﹐就按你喜好來便是了﹐就你我二人﹐規矩禮儀全可拋邊,在性子方面,我與你倒是有分相似。」皇后平靜地望我﹐不滿地說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