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后的話語裡沒有絲毫憂傷﹐一種看破紅塵的淡定與坦然﹐我為之一驚﹐她今夜傳我入宮有何急事?怎又不與我提起﹐一心與公主談天﹐將我晾至一邊?身為一宮女﹐我只好靜靜穩穩坐下﹐端莊聆聽。
「哪兒的話呀?母后﹐我是您女兒﹐來看看您自然是應該的﹐您怎麼還跟我見外呢?」公主溫婉一笑﹐緊握起太后玉手﹐放至膝蓋﹐太后欣慰地笑出了聲音﹐那聲音甚是悅耳﹐甚是好聽﹕「女兒﹐真是個好女兒﹐龍玲﹐今生有你﹐母后知足了。」太后言辭中又有了些哀傷﹐似乎想起了些什麼﹐她轉為一種悲涼的口氣﹐歎息道﹕「母后就這麼兩個女兒﹐玲兒﹐母后真的對不起你姐姐啊﹗一想到璐兒﹐我這心裡就發酸﹐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﹐哎﹗」從太后的歎氣聲中可以看出她很後悔自己曾經做過些什麼﹐我內心一怯﹐璐兒?璐兒是誰?
我將目光拉向那些美麗的燭台﹐將火熱的內心融入那柔和的焰火﹐隨著太后與公主的記憶﹐飄遠飄遠、、、、、、
「母后﹐事情都過去這麼些年了﹐那些該忘的﹐您就忘了吧﹐二姐和親到寒山﹐那是她肩頭之責任﹐身在帝王之家﹐婚姻是沒有選擇餘地的﹐母后﹐當時也是形勢所逼﹐天下尚未穩定﹐換作是我﹐我也會去的﹐而且﹐ 是義不容辭呀﹗」公主安慰著太后﹐將臉輕輕貼上她胸脯﹐半個身子隱進了美麗羅帳﹐望見太后另一隻手輕輕拍撫著公主香背﹐輕聲道﹕「後宮裡的女人吶﹐個個命苦﹐我把她這麼一嫁﹐她是多麼的恨透我呀﹐這些年﹐她起程時﹐那無奈﹐留戀﹐絕望﹐無助的雙眼﹐真如一把鋒利的刀子﹐深深地刺透我的心﹐我心寒吶﹐龍玲﹐你能理解嗎?」
那聲音是一種痛徹心扉之聲﹐我彷彿望見一把沾滿鮮血的刀子從層層羅帳裡飄出﹐上面全是鮮紅的一片﹐一滴一滴﹐滴在這些漢白玉地磚上﹐清晰可見﹐腥味正濃﹐那是一段怎樣的往事?太后又怎會如此傷心?竟自責了這麼多年?
我又望見七公主坐穩了身子﹐淚水悄無聲息地滑落在她細嫩面頰﹐她看了看我﹐又有些尷尬地避開眼去﹐聲音稍有顫抖﹕「母后﹐是雁姐姐生病了﹐璐姐姐才會代她出嫁的呀﹐她這是友善﹐那時正處於動亂時期﹐她這一嫁﹐也正是替皇帝哥哥分憂解難呀﹐事隔多年﹐她不會怪母后的﹐一定不會的﹐她是我們建泰皇朝的好公主﹐我太瞭解她了﹐她心善﹐她熱情﹐她永遠永遠都有一顆無私的心呀﹗」公主聲音開始哽咽。
「可是她的心上人童泳在她出嫁的當天自盡於城門﹐這是全天下人人皆知之事情﹐你說母后的心能不寒嗎?童泳與咱們璐兒從小一塊兒長大﹐感情十分深厚﹐如果母后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﹐就算是死﹐我也不可能讓龍璐去寒山的。」太后字字句句裡儘是深深悔意。
「可是世事難料﹐母后﹐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﹐時間是癒合傷口的良藥﹐說不定璐姐姐現在兒女正成群了呢﹗她是快樂的公主﹐永遠都是快樂的。」公主強顏微笑﹐又將擦過淚痕的面龐隱進羅帳中。
看著眼前這個標緻的女兒﹐太后臉上應該露出了一絲笑意吧﹐七公主那般識大體﹐那般招人喜愛﹐又那般善良美麗﹐或許﹐或許﹐同胞姐妹是極為相似的﹐那個遠嫁寒山的二公主﹐定是位冰雪聰明之人﹐每當太后娘娘見到這張與二公主相似的面孔﹐那件傷心的往事就會如同昨日重現一般﹐至今仍令她心有餘悸吧。
不多時﹐公主含笑看我一眼﹐又問太后﹕「母后﹐您看﹐湘姑娘都快被咱們遺忘了﹐您今夜急招﹐玲兒傷了些心緒﹐還望母后安康﹐與湘姑娘閒談時不帶這些色彩﹐別讓她跟著咱們憂傷。」
「罷了﹐罷了﹐退去吧﹐玲兒﹐夜已漸深﹐回宮路上﹐要小心才是﹐如有必要﹐讓袁公公送上一程吧﹗」
太后歎息聲愈來愈沉重﹐公主遲疑著起身﹐在御榻前肅了肅:「不必了﹐母后﹐華藝在外邊呢。」
公主走至我身前﹐我忙起身微欠﹐表示相送﹐她朝我輕輕一笑﹐轉身離去﹐屋門也被宮外值守宮人拉緊﹐此時﹐屋子裡只剩得我與太后二人﹐我坐立不安﹐緊張等待宣話。
太后用手輕輕一撥美麗紗帳﹐露出潔白的玉手﹐食指上那顆極大的藍玉寶石尤為耀眼﹐她朝我擺擺手﹐聲音溫暖了幾分﹐似無力﹐似疲勞﹕「飄飄﹐飄飄﹐來﹐過來﹐哀家有重要事情要交待。」
重要事情?我心中一片空白﹐沉下心應了一聲﹐領意邁上前去﹐幾乎同時﹐門外又傳來公公響亮之音﹕「皇上吉祥。」
真是七公主前腳踏出芷庭宮﹐皇上後腿就邁進了﹐我在御榻前稍稍轉身﹐皇上已快步走了進來﹐步至榻前﹐行禮道﹕「兒臣給母后請安。」
「免了免了﹐皇兒﹐都夜晚了﹐還往這深宮裡行﹐何不早些去歇著?」太后話雖是反語﹐卻對皇上此行是心存感激的﹐可能也有七公主方才來過的原故﹐太后頓時心若飛絮。
從屋外﹐兩個青秀的小侍女搬來一張寬木印龍香木椅﹐放於太后床前不遠處﹐並在上面放上一個軟墊﹐兩侍女欠身退下﹐出門後將屋門又輕輕拉上﹐同樣是守至門口罷。
皇上一掀袍擺﹐款款入坐﹐抬眼含笑看我﹐一臉正氣道﹕「怎麼?湘姑娘今晚也在這芷庭宮?」
我這麼大個人兒﹐他才看到麼?不等我答話﹐太后答話道﹕「哀家正有事找她呢。」
「那看來﹐朕來的可真不是時候﹐不知母后找湘姑娘有何重要事情?竟在這深更半夜的宣話。」皇上始終面含笑意﹐他露出細白整齊的牙齒﹐面表顯露出他懷滿的好心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