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瞧見那雙美麗的眸子裡滿含汪汪瑩水﹐她臉蛋被粉紅色胭脂濃濃裝扮﹐有種不勝寒風之嬌澀﹐那小巧玲瓏的模樣﹐雖稱不上美若天仙﹐卻也是如花似玉﹐她的氣質又讓她更美一層﹐也難怪皇上會無比寵愛她﹐我心微微發熱。愛江山者定愛美人﹐這是自古存在之道理。
良久﹐她才輕輕一笑﹐並不看我﹐像是與我說﹐又像是自言自語﹐一面端起茶碗一面開口道﹕「你確實有幾分姿色﹐也難怪金芬全心將你推往鳳立宮。」而後﹐她頓了頓﹐又接著道﹕「飄飄？飄飄？這名兒倒也挺媚的﹐你姓什麼？哪裡人？」
她問我姓氏時﹐卻忽然正色起來﹐心想﹐既然知道我叫飄飄﹐也就肯定是上花明廳裡特意打聽過的﹐難道竟不知我已失憶麼？不及多想﹐我低下頭﹐又朝她盈盈一拜﹐輕聲回道﹕「回娘娘﹐奴婢自清醒之日起﹐對之前部分事情憶不起來﹐吳太醫曾確症為局部失憶。」
「哦？是嗎？還局部失憶？具體來說是哪個局部？」
她語氣﹐神情裡滿是不信任﹐忽然﹐她又大笑出聲﹐那笑聲在整間屋子裡迴盪﹐我內心困惑不已﹐深深懼怕那笑聲﹐她那模樣﹐若稍作裝扮﹐就可與女鬼媲美。
片刻之後﹐她坐正身子﹐深歎一口氣﹐微笑著拍拍手﹐從屏風後聞聲而出三個年紀稍大些的宮人﹐她們手裡各自端著托盤﹐托盤上邊放有些東西﹐我觀不著那是些什麼﹐也不敢多看﹐只見個個面色寒深﹐恭恭敬敬地立於雪妃身旁。
雪妃起身來﹐款款邁至我前方﹐將袍邊輕輕掀起﹐在我身前單腿蹲下﹐而後左手輕輕托起我下巴﹐一臉輕浮地笑﹐露出那潔白細齒﹐隨之平靜又不失嚴厲地低聲問﹕「你會勾引男人嗎？」
她望我雙眼﹐我發現她眸子竟如同白狐一般的妖媚﹐明亮。此話為何意？我不懂﹐但那眼神讓我感到害怕﹐一面揣摩著她的心思﹐一面想了又想﹐最終禮貌地回道﹕「奴婢不知娘娘此問為何意﹐還望娘娘明示。」
她仍耐心地﹐輕輕地﹐用美麗的蘭花指﹐托起我下巴﹐那纖細手指稍稍開始用力﹐我能察覺到微微疼痛﹐她又淡淡地﹐憤恨地問﹕「你會勾引皇上嗎？你會喜歡皇上嗎？」
皇上？三月以來﹐一面未謀﹐何談喜歡呢？進了染缸﹐終究只是做宮女之命﹐娘娘﹐此問差矣。
我的心長舒一口氣﹐將不安與害怕掃盡﹐這是不敢去思考﹐也無心去思考之問題﹐入宮這些日﹐連皇上的面都沒碰著﹐又怎談得上喜歡呢？於是﹐我勉強微笑﹐回道﹕「娘娘﹐奴婢替萬歲爺擋箭已記不起緣由﹐來花明廳好些日子﹐與皇上連一面之緣都沒有﹐又何談喜歡呢？」
不想﹐她卻不耐煩地將手一鬆﹐我差些失去重心﹐搖搖欲倒﹐她一甩袍邊﹐毅然站起身﹐怒步踏至寬木椅前﹐忽然轉身﹐義正嚴辭道﹕「萬一﹗本宮問的是萬一﹗萬一哪天你遇見皇上了﹐皇宮就這麼點兒大﹐你是救過他性命之人﹐總將見上一面﹐萬一哪天你見著皇上了﹐你會喜歡他嗎？你會勾引他嗎？」
一個寵妃的如此失態之語﹐不得不讓我大吃一驚﹐同時﹐我亦在內心深處冷冷地打一寒顫﹐躲著她眼﹐正巧又觸上那三個捧著托盤的嬤嬤﹐那納悶﹐憤怒﹐又懷疑之目光﹐使我頓感身陷困境﹐身周漆黑一片。
我抬頭望向雪妃﹐心中雖膽怯﹐卻仍不悲不吭﹐以常色回道﹕「奴婢自知深宮如寒潭﹐故不願想盡辦法來勾引皇上﹐你我都是凡人﹐日後之事不可預料﹐奴婢不敢向娘娘保證﹐還望娘娘恕罪。」
「大膽奴才﹗竟敢與淑妃娘娘稱你我﹗如此平起平坐﹗真是有失宮中禮儀﹗娘娘﹐奴婢替您好好教訓教訓她﹐以免日後口無遮攔﹐駕馭至太后頭上﹗」此語出自一乾瘦老嬤嬤之口﹐她拿眼瞪視我﹐咬牙切齒厲聲呵斥完後﹐又轉身望著正啜著茶水的雪妃﹐一臉憤怒地等待她的命令。
我大驚失色﹐竟將金芬先前之教導運用不熟﹐初次與宮中貴妃見面﹐竟犯下了如此不可饒恕之罪﹐我本能地磕頭請罪﹐求她開恩﹐卻不想她卻以手示意﹐擋開了老嬤嬤﹐將目光悠悠轉向我﹐在全身上下頗有興趣地打量起來﹐那神情仍是似笑非笑。
突然之間﹐她面色越來越蒼白﹐如同幽靈般盤說道﹕「說﹐接著說下去﹐事事不可預料﹐事事不可預料﹐總有一天﹐你若與皇上撞上了﹐你定會淪於這宮斗之中﹐你會褪裳陪至他左右﹐是嗎？這正是你要與本宮說的話﹐對嗎？」
這般赤裸之語﹐堂堂一個正一品後宮妃﹐怎會如此隨意道出口？我渾身一熱﹐尷尬不已﹐尤其是那句褪裳陪至他左右﹐更是讓我無地自容。明知她是有意侮辱我﹐我卻無法不生氣﹐於是﹐我忍不住將雙圓之語拋於腦後﹐強壓內心種種不平﹐一字一句輕輕訴道﹕「奴婢不能給您承諾﹐習於說話算數﹐順其自然為奴婢今生所求﹐知足常樂乃奴婢於心謹記﹐若真如娘娘方纔所說之話﹐奴婢將來遇見天子﹐只要奴婢是真心喜歡他﹐那便是日月可昭﹐也就談不上勾引﹐而是男歡女愛之間的情不自禁。」
「好一張伶俐的嘴﹗好一個情不自禁﹗好一個男歡女愛﹗湘飄飄﹗你是本宮見過的最不怕死的宮女﹗今天就讓你好好嘗嘗本宮的厲害﹗好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男歡女愛﹐什麼又叫做情不自禁﹗」她輕笑著喝斥完﹐又怒不可遏地望著我﹐那目光裡充滿著濃濃的醋意。
我知方才言語裡有犯上之意﹐沒來得急開口辯解﹐淑妃已向三個老嬤嬤使了個眼色﹐三個嬤嬤領意大步向我邁近﹐其中﹐一個滿臉麻子﹐身形豐滿地嬤嬤在我面前笑盈盈地蹲下身﹐以勝者的姿勢從托盤裡抓起一把銀針﹐迫不及待地瞪著我﹐再看一眼雪妃﹐她正得意地微笑﹐我心又怕又驚﹐又氣又憤﹐嬤嬤拿針之手高舉在我臉前﹐我大驚失色﹐慌忙後退﹐坐倒於地﹐瑟瑟地往後移動著身子﹐怯怯地道﹕「不要﹐不要﹐不要﹐雪妃娘娘開恩吶﹗､､､､､､」
「丫頭﹐記得﹐本宮是淑妃娘娘﹐建泰皇朝後宮正一品中的淑妃﹗」淑妃雪兒得意地望著我﹐笑著為我糾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