奇怪?哪有自個兒進去之道理?初來此處﹐難道就不作指路嗎?我正狐疑著﹐認定此行定為不妙﹐於是內心微微顫抖起來﹐四周靜悄悄的一切﹐讓我頓感微恐懼﹐一時間﹐胸口越來越癢﹐還偶爾伴隨有微痛﹐也就不想磨蹭時間﹐卻已至此﹐自然無路可退﹐我一面輕步小心邁入﹐一面觀向這座美麗奢華無比的誼蘭樓。
誼蘭樓並沒有厚厚的石牆團團圍繞﹐它後依假山﹐面臨青湖﹐整個樓身呈圓柱狀﹐一層一層﹐如出一徹﹐每一層都極其相似﹐大約有二十來層的樣子﹐每層的木欄上都有青籐纏繞﹐或少許花兒於籐間盛放﹐色兒不一﹐大大小小﹐高高低低﹐此景宜人﹐如同仙境一般美麗。
踏入樓前﹐靜謐無比﹐無絲毫嘈雜。
樓前稀疏一些柳樹﹐再遠些可觀見水面﹐水面上游有船兒數只﹐荷花無數。那種呼之欲出的美麗實在迷人。
遠遠望去﹐青石道盡頭﹐又是寬敞之大道﹐有樓台無數﹐幾隻小燕子這裡停停﹐那兒歇歇﹐好一派和歡歡、樂榮榮之景象。
不知不覺中﹐已孤身邁至樓前﹐三級樓前階梯是用潔白大理石砌成﹐由側面可觀﹐正面被鋪上狐皮製地毯﹐上邊竟然潔淨得一塵不染﹐兩個當值小宮女立於階梯上方的朱紅大門兩旁﹐一臉平靜﹐望見我﹐二人對看一眼﹐其中一個小宮女一面將樓門推開﹐一面細下聲音道﹕「你就是替皇上擋毒箭的姑娘吧?娘娘正在裡邊候著呢﹐快些進去﹐別讓她久等了。」
我莫名地看她一眼﹐她似乎極為友善﹐又急忙躲開我視線﹐我抑住內心的困惑與不安﹐輕步上前﹐卻不得不止步而立﹐實在不忍心踩踏那潔白亮麗的狐毛﹐我正躊躇著﹐另一小宮女卻微笑道﹕「上來吧﹗踩髒了沒事兒﹐咱們這誼蘭樓裡的地毯都是每日十換﹐你儘管踩踏。」
我抬眼望去﹐發現她與雙圓一般﹐還只是個孩子﹐再看看狐毛﹐我心一寒﹐如此美麗的狐毛用來做地毯﹐已是可惜﹐竟然一日十換?真是奢侈過度﹐皇上又怎會准許呢?如今﹐是國泰民安﹐百姓豐衣足食﹐卻也應未雨綢繆﹐能省則省﹐我更不敢想像皇后娘娘處是何等的奢華。
自古有人云﹕月盈則食﹐盛極則衰。而此盈盛﹐龍浩的天下何來長久?我卻只能為了之一歎﹐獨自感慨。
「別瞅了﹗不就是塊地毯嗎?咱們雪妃娘娘還在裡邊等著呢﹗」
「你若喜歡這狐毛﹐咱們樓裡用過的﹐都可送你﹗」
我抬頭觸上她們目光﹐熱血一陣沸騰﹐不禁紅了臉﹐我一面踏上地毯﹐一面微笑著回道 ﹕「如果這事你倆真能作主﹐那飄飄就要下這些狐毛了﹐定當感激不盡﹗」
「當然當然﹐這些狐毛用過後原本都是扔至安樂坑的﹐從不刷洗﹐你若喜歡﹐可隨時過來取。」小宮女仍然面帶微笑看我。
「咱們是有一面之緣的﹐三個月前﹐我們剛從花明廳裡出來﹐那時﹐你還昏迷不醒呢﹗好了﹐別逗留了﹐快些進去吧﹐淑妃娘娘正在裡邊。」
望著兩當值小宮女一臉紅暈﹐我心裡微微一熱﹐還真有此事麼?那如此看來﹐大家都是花明廳裡的姐妹嘍﹗又朝她倆微微一笑﹐輕輕踩上狐毯﹐盈步邁進屋裡去﹐後腳剛入門﹐門就應聲而關﹐我的心隨著這關門聲﹐瞬間掉入寒潭﹐靜下心一望﹐碩大豪華的屋子裡空無一人﹐不是說娘娘在裡邊嗎?怎又會不見其影?
一種叫做「不安」的情緒在屋子裡飄盪開來。
雙圓的話一遍一遍在耳邊迴盪開來﹐我更為不安﹐屏息觀望﹐小心地環顧四周﹐鍍金鍍銀的各種擺設應有盡有﹐其中立於圓木印魚桌上的玉雕花瓶尤為耀眼﹐瓶子大約有半人高﹐瓶身一人絕不可環繞住﹐大得有些驚人﹐卻也處處精緻入微﹐天下恐怕難尋其二﹐ 可堪稱一絕。
瓶子裡插滿黃白紅各色玫瑰﹐上邊沾有露珠晶瑩﹐花香繚繞﹐不料旁邊的藍白花熏裡繚繞開來的竟也是玫瑰的香味兒﹐不經讓人心感舒適﹐再一看﹐左邊與後邊是一排排白布畫亭的曲折屏風﹐輕步走近一觀﹐有些余色未干﹐我正賞之。
忽有一嬌恬爽美之音從屏風後傳來﹕「你對作畫還感興趣?」
聞聲抬頭﹐一五官端正﹐臉面小巧﹐長像不俗的女子從屏風後緩緩走出﹐她身著深紫旗袍﹐頭戴大紫宮花﹐手端潔白陶瓷碗停至屏風前﹐茶碗裡冒出的熱氣繚繞而上﹐她臉面稍顯朦朧﹐盈盈儀態﹐朝我似笑非笑。
在與她對望之時﹐明顯感覺她有一瞬間震驚﹐卻又立即恢復常色﹐十分自然地轉過身去﹐不再看我﹐用碗蓋輕輕蘊開碗裡冒出的茶香﹐她的舉指神態﹐穿著裝扮﹐讓我極為肯定﹐她就是後宮正一品中的淑妃——雪兒﹐僅於孝幸皇后之下的皇帝寵妃。
我不急不緩地跪下身子﹐以首觸地﹐輕聲稱道﹕「奴婢給娘娘請安﹐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。」
「嘴巴倒是挺伶俐。」
不知為何﹐突然之間﹐我不敢抬頭望她﹐只聞得她輕笑一聲﹐伴出這分不清是誇是嘲﹐是獎是嫉之話語﹐我只好不動聲色﹐靜靜地低頭跪著。
過有一小會兒﹐她淡淡地道﹕「抬起頭來﹐讓本宮瞧瞧。」
在內心深處又是一驚﹐雖然我已有足夠的準備。
她話語裡沒有伴夾笑音﹐而是一本正經﹐於是﹐我膽怯地﹐瑟瑟地﹐緩緩地抬起頭來看她時﹐她正坐於前方淡紅木寬躺椅裡﹐悠然放下茶碗﹐兩手交叉相握放於膝上﹐無意發現她指甲也被塗畫成了紫色﹐卻想﹐她應該很喜歡紫色才是﹐微微地﹐慢慢地﹐將目光從她的玉手移至她的明眸﹐她眼含懷疑地望我良久﹐使我忍不住渾身微顫﹐卻又不敢閃躲﹐甚至不敢低頭﹐不敢喘氣﹐就如此迎接著這審視之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