雙圓雖然如此膽怯﹐滿懷悔意﹐但管教婆婆的嚴肅絲毫未減﹐反而加了幾分生氣﹕「既然知道﹐為何做不到?你看看你﹐方才趴至榻上﹐成何體統?你現在是進宮了﹐不比宮外﹐宮裡的規矩禮儀必須學習到位﹗不然﹐將來如何去伺候主子娘娘?」
「管教婆婆﹐雙圓知錯了﹐雙圓這就去抄寫一萬遍。」
語音剛落﹐雙圓看我一眼﹐低頭正步踏出門去﹐我心亦跟著寒冷﹐她還是個孩子呀﹗那雙稚嫩的手﹐要將這些條章抄寫一萬遍?「竣工」之日﹐得等到何日何時?
老太醫竟也不幫忙講些好話﹐自顧自地在白紗布上塗著藥膏﹐對管教婆婆如何管訓下人不作任何理會﹐他將塗有藥膏的白紗布遞與管教婆婆﹐自己跟隨小宮女們退了出去。
屋子裡只剩得我與管教婆婆二人﹐四目相對時﹐我也有幾分不安﹐亦怯怯地眨著雙眼﹐她手捧白紗布朝我走近﹐邊掀被邊輕聲道﹕「可憐的孩子﹐你終於醒了﹐一定餓了吧?那裡準備有食物﹐呆會兒多多少少吃些兒﹐來﹐起來﹐我為你換藥﹐小心點兒。」
她的話語暖入我心裡﹐在她的攙扶下﹐我努力坐起身子﹐她輕輕解開我衣扣﹐將我衣裳褪去﹐又用指尖輕輕佻開纏繞在我胸前的血色紗布﹐一層層慢慢拆除﹐我渾身顫抖著﹐這些凝固的血塊與鮮紅的剛流出來的血讓我感覺恐懼﹐為了不讓我將心放於傷口之上﹐她竟微笑著與我談起了話﹐企圖引開我注意力。
我發現管教婆婆是個十分細膩之人﹐在為我換紗布時竟無感一絲疼痛。
在與她的談話聲中﹐我得知﹐她叫金芬﹐原是太后身邊的貼身宮女﹐後來任職管教婆婆﹐在這花明廳裡專程教導新入宮女。
她的嚴厲我能理解﹐小宮女們大多十三四歲﹐不懂事﹐教管的宮人又不再少數﹐一批接一批﹐嬪妃才人們每隔三月都要來這花明廳裡挑選合格宮女﹐這任務可有些艱巨﹐不過金芬帶出來的新宮人們﹐大多都被後宮嬪妃選中﹐卻也無一退回﹐妃嬪們相當滿意。
換好了紗布﹐在金芬的幫助下﹐我吃了些東西﹐而且﹐味口很好﹐這讓金芬十分欣慰﹐我自己也十分開心﹐若是能早日好起來﹐我便能下床﹐看看屋外景色﹐也不會如此麻煩金芬她們。
而後又聞得小宮女們私下裡議論﹐雙圓那日抄寫一書﹐抄了整整三天三夜﹐僅用一個饅頭充飢﹐我聽後心酸不已﹐眼眶裡盈滿淚水﹐便特別關照這位小宮女﹐此次受罰也與我頗有關係。
以後在花明廳調養的日子﹐金芬與小宮女們將我照顧得十分入微﹐由於我比小宮女們大上幾歲﹐她們便以姐姐來喚我﹐金芬比我大上十來歲﹐又由於皇上吩咐過她﹐要照顧好我﹐她也就拿我當成客人一般看待﹐尊稱我一聲小姐。我稱她為姐姐﹐卻被婉拒回來﹐最終還是以金芬得稱。
大約過有二十來天的樣子﹐我傷勢大大好轉﹐可以獨自下床走動﹐但紗布仍未拆除﹐在金芬的幫助下﹐每日換藥兩次﹐喝藥四次。
日久天長地下來﹐喝黃黑色的藥水數十碗有餘﹐我的膚色漸來暗淡﹐問過吳太醫後﹐確定可以斷了口服藥﹐也就不再喝了﹐第一次走出屋門觀看﹐才知﹐這花明廳是個很大的四合院子﹐四周全被淡綠色廂房團團包圍﹐每面都有二十來間屋子﹐淡綠房門緊閉不開﹐好一派整齊﹐每排廂房外的廊子前都有一方地被種上各色花草﹐在這四月天裡﹐正開得如火如荼。
被這一大圈子鮮花圍住的是一片靜水清湖﹐裡面有白蘋無數﹐正育著花骨朵兒﹐待天再熱些時﹐要為這花明廳多添一道風景。
從四合院的四個角出發﹐都有一條不寬的水上竹排路通往湖中心的水上亭﹐站至這東廂的廊子裡﹐放眼望去﹐亭子裡那些桌椅茶杯皆可清晰入目﹐亭子四周有粉紅布幔團團圍繞﹐大概是以防亭中之人不慎落水或作簡單的裝飾罷。
胸口上的傷﹐是有了好轉﹐性命總算是完完全全撿了回來﹐這讓我有了重生的欣喜﹐因此﹐更加的熱愛生命﹐可我的記憶仍讓吳太醫腦痛不已﹐聽金芬說﹐皇上當初下旨時﹐點名讓吳太醫做我專醫﹐定是不能有何閃失的。
吳太醫的盡力﹐我已看在心裡﹐他的擔憂﹐我也有所領悟。
望見老太醫三兩天地來這花明廳裡﹐我心裡很是過意不去﹐一日﹐便忍不住對他道﹕「吳太醫﹐對於我﹐您不必太費心思﹐性命能撿回來﹐自然是好事兒﹐關於記憶﹐或許失憶並不是壞事兒﹐對於我來說﹐就等於是另一次重生﹐如果我之前是位幸福的小姐﹐又怎會步入那荊棘的竹宮裡頭呢?聽金芬說﹐竹宮附近是方圓幾百里的荒草﹐常有怪物出沒。我定是狼狽而入﹐如今陰差陽錯入宮﹐也算為一種解脫吧。」
吳太醫似歎未歎地點點頭﹐若有所思﹐也就不做多講﹐只在離去之時喃喃道﹕「聖上之意難違哦﹐老夫還是去謝罪罷。」
在這花明廳裡﹐我本是「閒人」一個﹐無事要做﹐就如金芬所說﹐養好傷才是正理﹐能下床活動時﹐時而會幫宮女們打掃院子﹐被金芬撞見﹐卻總是要將宮女們責怪一回的﹕「都說了﹐各自忙各自的活兒﹐姐姐的身子還未完全康復﹐不能動力氣。」
每及時此﹐我都會不好意思地立於一旁﹐好心幫忙﹐卻害她們挨了罵﹐金芬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訓宮人﹐我便不好插嘴為其解圍﹐只是心裡頭十分過意不去。
金芬在教導小宮女時,我也常坐於一旁﹐認真聽之,想盡快些瞭解這座宮殿裡的規矩禮儀,據金芬介紹﹐沿前朝舊制,我朝除皇后之外,嬪妃共分四品十六級, 其中貴妃,淑妃,德妃,賢妃為大,基本是各一人,可缺可有﹐為正一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