過了一小半會兒﹐老夫人睜著雙眼﹐吃力地小聲告知﹕「真想不到﹐想不到——十五年不見﹐他卻——卻又製造出新毒——小魚——謝謝你帶給我——佳振跟佳娟的消息——她們過得好——我就放心了——我愛雲哥﹐很愛雲哥﹐我雖恨他﹐怪他﹐卻請你們——不要為難他——不要將這件事講出去——不要壞了他的名聲——既然是已過﹐我不想再讓我的孩子為我痛一次——小紅果子叫做蘇粒﹐是罕見之果﹐能解天下多種毒﹐日後雲哥若再害他人——二位姑娘若是知道了﹐請出手相救﹐我不想——雲哥在閻王——爺那裡與——我相聚時﹐還有﹐還有——很多冤鬼——來討債。」
我模糊了雙眼﹐經歷了如此之多﹐失去了如此之多﹐此情卻依舊深入骨血﹐我感動著﹐我心痛著。愛情的力量真有如此偉大嗎?
由於我與老夫人不是過余熟悉﹐在此情形﹐我雖同情﹐雖難受﹐雖感動﹐卻也說不上幾句安慰的話﹐只能緊握住她乾枯的手﹐以暖傳意。
小魚的淚滴落在老夫人的嘴角﹐老夫人的眼角也有一滴淚水淌出﹐小魚哽咽了﹐無聲地抽泣﹐重重地點頭﹐哭泣道﹕「我答應﹗我答應﹗夫人﹐小魚答應您。夫人﹐夫人﹐夫人、、、、、、」
隨著小魚那一聲痛徹心扉的叫喚﹐老夫人的手一下子變得無一絲力氣﹐頭往外一拐﹐終不再言語﹐她將生命結束在小魚的懷裡。
我的心開始木訥﹐不知此時身在何方。
次日清晨﹐天微微亮﹐小魚建議將老夫人埋葬在她獨自生活了十五年的幽樂谷﹐也就是枯井下面﹐我同意了她的想法﹐與小魚摟扶起老夫人下了閣樓﹐在樓後一棵櫻樹下面尋找入谷的小道。
「小魚﹐你熟悉這裡的嗎?能找到路嗎?」我緊張不安地問道。
小魚轉頭看我一眼﹐點頭道﹕「相信我﹐小姐﹐老夫人生前有跟我說起。」
我不再問她﹐小心翼翼地出了閣門﹐櫻花如雨﹐此景依舊﹐小魚背上老夫人﹐一步一步沉重地往外邁去﹐我在一旁虛扶著﹐卻開不了口﹐我知道小魚心裡定十分難受。
下了閣樓﹐在後院的「花雨」之中﹐小魚放下老夫人﹐讓她坐靠於櫻樹下面﹐她安祥地閉著雙眼﹐背倚樹幹﹐隨風而落的粉紅櫻花飄掉在她身上﹐有的輕輕滑落﹐有的稍作停留﹐這是一種淒美的景象。
這裡的曾經美好並不屬於她﹐這些漂亮的花兒是為另一個女人而開。
「小姐﹐我記得昨晚過來時﹐撞見的正是這棵櫻樹﹐在它下面有個梯子﹐可以直通谷裡﹐可現在為何找不著了呢?」小魚困惑不安地望著那棵院裡最高大的櫻樹﹐環顧著四周﹐那細膩的眼神不容放過一絲一毫。
「花雨」依舊不停地下著﹐整座小院如披上粉花地毯一般﹐美得愜意﹐如人間仙境﹐我無心尋路﹐思緒不由自主地飄遠﹐彷彿望見一美麗女子手拿折扇在這花雨中起舞﹐步步生花﹐她溫莞微笑﹐渾身散發迷人的味道﹐又彷彿聞見陣陣悠揚琴聲﹐老夫人的雲哥身著潔白長袍﹐彈奏於花海之中﹐那種與世隔絕﹐那種深情款款、、、、、、
「小姐﹐找到了﹗」
聞聲回頭﹐小魚欣喜地朝我微笑﹐她迅速撿起一根長繩﹐我望見那長繩與櫻花同色﹐放於一起﹐還真不易讓人察覺﹐小魚半蹲下身去﹐轉頭朝我喚道﹕「小姐﹐快快過來幫忙﹐將繩子拉開就可望到路了﹗快點﹗晚了就來不及了﹗」
她似乎對這一切都十分熟悉﹐我快步朝他走進﹐按她之意﹐用力朝同一方向拉動繩子﹐果然如小魚所說﹐老櫻樹下的石板頃刻之間自動移開﹐出現了一道長長的口子﹐越來越寬﹐足以同時踏下幾人﹐站起身邁過去一探﹐下面是一階接一階的石梯﹐上邊還有少許泥濘﹐甚是濕潤。
又與小魚將老夫人摟扶著踏上梯子﹐下面不亮亦不黑﹐片刻﹐拉開的石板自動而合﹐我微懼的神情小魚很快察覺﹐她以常色道﹕「沒事的﹐小姐﹐下邊自會有出路﹐這不是個死洞。」
我心神不寧地應了聲﹐在這無比安靜冷清之地﹐我望小魚而寒﹐她模樣確實有些恐怖﹐但她又確實是個常人﹐不是鬼﹐我們一起扶摟著老夫人﹐下梯後踏上一塊平地﹐正有一堆木柴架至一起﹐有生火之痕跡。
見小魚身子微微發抖﹐欲解羅裳為其披上﹐卻被小魚看出我意﹐立即阻攔﹕「不必了﹐小姐﹐您身子骨生來就弱﹐又初來這深谷﹐可千萬別中了寒才是﹐王府咱們是回不去了﹐要愛惜身體﹐我這就去換身衣裳。上次落井之時的衣裳還算有些兒厚﹐我將她洗好晾至後邊了。」
小魚又將柴火生好﹐示意我別走開﹐她獨自走向路的盡頭﹐消失於我視線﹐老夫人的遺體輕輕躺至身旁﹐我望著那一團團耀眼的火苗裡﹐有一張扭曲的笑臉﹐轉頭看看她嘴角溢出的黑血﹐在不知不覺中我感到害怕﹐我畢竟只是個凡人﹐凡人中的女人。
小魚去了有好一會兒﹐也不見回來﹐我的不安又襲上心頭﹐站起身來﹐開始在谷裡徘徊﹐對這裡邊的一切充滿了好奇﹐如此地方竟也能讓人生活十多年?細細一看﹐才發現谷中四壁凹凸不平﹐微微有些潮濕﹐有一面壁上還長有幾株小草﹐有的開著小紅花﹐腳下的路卻是乾燥不已﹐平鋪著細小沙粒﹐走起路來﹐「沙沙」做響。
我沿長道邊走邊觀﹐有一面牆上刻有古老的文字﹐稀奇古怪﹐解不出其意﹐走至盡頭﹐一切卻都豁然開朗﹐我望見一棵長滿小紅果子的綠樹﹐驚訝不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