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多謝關心﹐總算是無大礙。」
他與我之間還提「多謝」二字?未免也太生疏了些﹐我不看他﹐將目光稍稍移向院子裡的一叢菊花﹐那種淒涼是別樣的蕭瑟﹐在我看來﹐她的開放已有了些多餘﹐終究是躲不過凋謝的﹐又何必如此短暫的來臨呢?
又隱約感知﹐他是在為上次的事生氣。
「飄飄。」
他那聲「飄飄」依舊柔情滿懷﹐似憐憫﹐ 似歎息﹐我立於他跟前﹐一時無了言語﹐如此近距離地凝視﹐我心裡十分難受﹐靜靜地﹐就好像空氣凝固一般﹐他的溫柔我不願奢求了﹐淒涼一笑﹐側身從他身旁擦過﹐終不再回頭。
是否心裡還能容下一個我?一個小小的我?佳振﹐除了你的心﹐此時﹐此刻﹐我可能真是一無所有﹐若不是為了小魚﹐我又何必日日苦守﹐我的心事﹐你可否體會?落花滿地﹐片片似我的心﹐還是想你把我珍藏在心裡頭﹐不用說生生世世﹐與我相愛相守﹐一生已足夠﹐你又怎狠心丟下我一人相思難受?真是不堪回首得無語﹐淚水往心裡流。
我的思緒一踏糊塗﹐糾結著﹐蠻纏著﹐簡直將要暴躁起來。
「飄飄﹗」
聞聲﹐止步﹐回頭﹐情不自禁地迎上他堆滿憂鬱的臉﹐隨而以沉默代之﹐就這樣無聲相望﹐越久我心裡越是難受。
「佳振﹐有事麼?」我輕描淡寫地小聲問。
他不答﹐亦不動﹐那眼神似乎千年別後重相逢﹐萬語千言化無聲﹐無意望向遠處小亭子邊﹐才發現老爺已獨立風中﹐正望向這邊﹐我內心不動聲色地怔住半晌。
不等佳振答話﹐我先言﹕「如果沒重要之事﹐我先回房了。」不察他面色﹐我毅然轉身離去﹐腳步稍微加快﹐直到轉過廊子﹐方才停下步伐﹐整個人如同虛脫一般﹐頓感無力﹐雙腿發軟﹐輕輕靠在朱紅雕格子緊閉房門上﹐兩目無光地望向前方﹐良久﹐良久、、、、、、
一陣小小抽泣聲漸來清晰﹐聲聲傳入耳際﹐是我嗎?不﹐不是﹐我四下裡張望﹐正見一小侍女躲至一叢開得稍艷的秋花旁﹐冷風中瑟瑟發抖﹐我撥開花枝輕步走近﹐慢蹲其旁﹐拿出娘留給我的唯一物品——白紗手絹。遞至她面前﹐小聲道﹕「擦擦。」
小侍女緩緩抬頭﹐注視著我﹐又膽怯地搖搖頭﹐這張臉怎麼會如此熟悉?似乎之前見過﹐我有一瞬間的恍惚﹐她聲聲抽泣讓我心情更顯低落﹐眼淚﹐我是欲哭無淚﹐拿起手絹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著即將哭成花貓的臉。
再仔細一瞧﹐她正是上次與我相撞﹐碎了碗盤將冬棗散落一地的那個啞女﹐莫非是秋月又對其責怪不成?我自問﹐她卻不能答﹐將疑問深藏心底﹐在一旁小心撫慰﹐輕柔著她極軟的肩﹕「妹妹莫哭﹐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兒﹐待事情過了﹐天自個兒就放晴了。」
她又輕輕抬頭﹐以淚眼望我﹐良久。那雙眼﹐淚水漣漣﹐我望到了一個女子的脆弱與無助﹐不知不覺竟心疼起來。
我強顏一笑﹐勸道﹕「大家同為父母生﹐同在這亂世漂泊﹐出門在外﹐要堅強些﹐莫讓人家給瞧不起了。」我又輕輕替她擦著臉龐的絲絲淚線﹐心酸不已﹐這雙眼睛雖小﹐卻透著一股憂鬱﹐與年紀不符之憂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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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至房中﹐心裡很不是滋味兒﹐小魚之事﹐啞女之事﹐統統現於腦海。
今兒黃昏特別美麗﹐混合著夜色﹐還有種藍藍的黃﹐無風﹐不寒﹐靜謐得十分愜意﹐府中處處開始點亮燈火﹐佳振陪在岳月廂房裡久久未出﹐佳娟提著兩隻白兔興高采烈地朝剛開廂門的我跑來﹐將滿懷喜悅盡顯於表﹐隔老遠就嚷嚷開來﹕「飄飄姐﹗你看﹐這是我今日的收穫﹗晚上給你燉兔子湯喝﹗」
「兔子?佳娟小姐﹗這是你的獵物嗎?」我還沒來得及開口﹐小魚已走跳著從裡屋出來﹐擁到佳娟面前﹐伸手愛撫著兔子身上潔白的皮毛﹐滿是歡喜。她的開朗又回來了﹐那臉﹐笑得很是好看。
望著潔白的兔毛上那些鮮紅的血跡﹐結合著程妃的遭遇﹐我對命遠又有了種莫名的詮釋﹐一個鮮活的生命﹐就這般凋零﹐如果今日佳娟沒有出去打獵﹐如果我拉住她陪我上街﹐那麼﹐這兩只可愛的小白兔定能逃過此劫﹐此時﹐一定正在林子裡活蹦亂跳﹐一定有個幸福美滿團團圓圓的家庭。
小魚接過白兔走出門去﹐我正望見不遠處﹐秋月迎光而來﹐她又驚又喜﹕「兔子﹗我們家夫人最喜歡吃兔肉了﹗大小姐﹗您可真是有心﹗小魚呀﹗你快些拿去灶房叫廚娘洗乾淨了煲些湯﹐呆會兒給夫人喝﹐這有身子的人吶就得大補﹗」語音剛落﹐人已走至我們跟前﹐我與小魚對看一眼﹐佳娟正準備開口﹐岳月卻從廊子裡邁來﹐在我屋門前停下腳步﹐佳娟連忙以笑相待。
這時﹐小玫一路顛撞著跑過來﹐並急急忙忙道﹕「小姐﹗小姐﹗不好了﹗後院有個丫環跳井了﹗只聽見『噗通』一聲﹐之後就動靜全無了﹗小姐﹗快去看看﹗」
眾人臉色徒然一沉。
「什麼?」佳娟大驚﹐與我對望一眼﹐將兔子交至小魚手上﹐便快步朝後院方向跑去﹐我亦跟了上去﹐小魚快速回房將兔子放下﹐也趕了上來。一路上﹐嘈雜無比﹐大家都紛紛朝那方向跑去﹐當我們一行陸續到達時﹐枯井旁已圍滿了人﹐王雲與佳振聞聲已至﹐王雲正大聲吩咐下人們﹕「找梯子﹗快去找梯子﹐快拿繩子﹗快呀﹗救人要緊﹗救人要緊哪﹗」
「是誰?可有誰看到這跳井之人是誰?」佳振緊緊抓住身旁一小侍女之臂膀﹐瞪大雙眼急切地問﹐小侍女緊張無辜地看著他﹐直搖頭﹐怯怯地道﹕「公子﹐天色太暗﹐奴婢沒看清楚﹐只知是一丫頭。」
秋月剛站穩腳,就在一旁大驚失色﹐將嗓音提得老高﹕「是誰?那跳井之人是誰?是誰這麼不會挑日子?在夫人有喜之時短自己的命?這不是明擺著讓咱們王府觸霉頭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