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手中的衣物在一瞬間滑落﹐整個人如同虛脫一般﹐傷心地無力地倒至床榻邊﹐手扶床沿﹐撕心裂肺的疼痛排心倒海而來﹐無聲的淚﹐濕了衣裳﹐濕了床套﹐最終還濕了我孤寂的心。
不知何時﹐有一人在我身旁蹲下身﹐將我緊緊抱住﹐我無暇去看﹐只知道她是個心疼我之人。
「湘小姐。」她的聲音有些顫抖。
我轉身撲入她懷裡﹐小心地抽泣。
在她的懷裡﹐我的思緒又被拉回了很久很久以前﹕
湘家大院裡﹐處處掛滿潔白色靈幔﹐就連樹梢也不放過﹐在幼小的我心裡﹐那是十分漂亮的﹐純潔的﹐不容褻瀆的﹐它們隨風飄起﹐就如無數的白蝴蝶輕輕搖曳。
只有我在院子裡快樂地狂奔﹐只有我一人的笑聲﹐院子裡所有的人都是淚流滿面﹐都是默默無言﹐他們不管我﹐也無心管我。
只有豆娘﹐她淡淡地提醒著我﹕「飄飄﹐小心﹐別摔著了﹗」
我不聽﹐仍不知疲倦地飛舞著﹐果然被樹枝絆倒在地﹐非常痛﹐我獨自坐在草地上﹐大聲哭喊﹐卻無一人理我。
哭夠了﹐喊累了﹐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﹐生氣地站起﹐我開始恨周圍的每一個人﹐我鄙視他們﹗她們都不講話﹐他們也不理我﹐我摔倒了﹐也不扶我﹐我討厭他們。
還有娘﹐娘今天打扮得一點也不漂亮﹐她哭紅了雙眼﹐頭上只戴著一朵白色的大花﹐我嫌它太醜﹐不好看﹐就爬上她的腿﹐將白花取下﹐扔在地上﹐狠狠地踩。
娘還是不理我﹐只望著我默默地哭﹐她哭真的好難看﹐可爹爹老是說﹐娘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﹐可是她哭﹐真的好難看耶﹗我要去告訴爹爹﹐他錯了﹐我才是這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。
豆娘經常喚我「美人胚子」﹐我比娘漂亮﹐我要去找爹爹理論。
「爹爹﹗爹爹﹗娘哭了﹐她不漂亮﹐您快來看看呀﹗我才是最漂亮的女人﹐我才是﹗爹爹﹗您在哪裡啊？飄飄有悄悄話要跟您說﹗您出來呀﹗不跟您捉迷藏﹗您快出來呀﹗」
我大聲嚷著﹐獨自在院子裡奔跑﹐我一定要找到爹爹﹐一定要告訴她﹐娘一點也不漂亮﹐飄飄才是最漂亮的女人﹐飄飄才是､､､､､､
穿過條條廊子﹐越過亭子小院。我都沒有找到爹爹﹐只好問豆娘﹕「二娘﹐爹爹呢？」豆娘擦乾眼淚指了指正堂裡的那口黑色棺材。
果然﹐我在這口黑棺材裡找到了爹爹﹐爹爹卻睡著了﹐他不講話﹐也不笑﹐他在跟我捉迷藏？難怪我找不到他﹐可您還是被我找著了﹗貪睡的結果就是這樣﹗我沾沾自喜。
我還在聲聲埋怨﹐整間屋裡所有人頓時哭喊不已﹐才知﹐爹爹走了﹐再也回不來了﹐在我還未完全懂事之際﹐狠心地拋棄了我與娘。
那時的我﹐多麼不懂事﹐在您離開的那一天﹐只有飄飄在朗聲大笑﹐爹爹﹐您能原諒麼？飄飄想您了﹐真的。
「爹爹。」
我痛極深處﹐比刀割還難受，與小玫緊緊相擁﹐又情不自禁地喚了聲「爹爹。」
我沒有離開﹐是因為佳娟跟小玫﹐佳娟的懇求讓我始終狠不下心來﹐於是﹐我答應她﹐我會暫時留下來﹐至於這個暫時是多久﹐我自己心裡也沒底﹐佳娟也沒問﹐她喜極而泣﹐將我擁入了懷裡。
十日後。
午時。
老管家急忙來我廂房敲門。
敲門聲混合著問話聲﹐從朱紅大門外傳進﹕「湘小姐﹐您在屋裡嗎？門口有一名叫做紅雷的女子喚名要見您跟小魚姑娘﹐你們是曾相識？」
我聞聲開門﹐將紅雷二字在腦海裡做片刻地搜索﹐哦﹗想起來了﹐是她﹗
我讓老管家告知紅雷﹐讓她稍等片刻﹐我們馬上就過去﹐老管家聽言﹐興沖沖地離去﹐我在房裡稍做整理﹐叫上小魚﹐欣然與之一同出府去。
一路上還正犯嘀咕﹐紅雷找上門來了﹐莫非真遇上什麼麻煩事不成？或是她主子的病好了﹐特來告知？
邁近門口﹐望見紅雷臉無表情﹐不露悲喜﹐她遠遠地看見我們就欣喜地直喚﹕「二位姐姐﹐我可算是找著你們了﹗」
她喜形於色﹐像是有個什麼十萬火急的喜事發生了一般。我與小魚詫異著對望一眼﹐笑意吟吟大步朝紅雷邁去。
「紅雷妹妹﹐多日不見﹐可安好？」走至門口﹐我與紅雷手握手﹐親切地問道。
紅雷一臉興奮地回答﹕「上次兩位姐姐救了紅雷一命﹐紅雷可一直都銘記在心裡哩﹗那日回府之後﹐特將此事告與了我家主子﹐我家主子說一定要見見二位救了紅雷命的姐姐。」
紅雷左手拉小魚﹐右手拉我﹐往府外大道走去。
「你家主子對你可真是好呀﹗這般會疼人﹐區區小事又何以掛齒呢？」小魚半開笑半認真地搶了話頭。
紅雷的滿掛微笑的臉瞬間陰沉下來﹐她無助地看看我們﹐失落道﹕「我家主子病情越來越嚴重了﹐她與我情深如姐妹﹐昨日裡她說要在這有生之年裡﹐親自感謝兩位姐姐﹐我拗不過她﹐今日便冒昧前來了﹐不知兩位姐姐今日可否有時間？」
她言辭裡滿是哀傷﹐卻又透露出深深歉意﹐我連忙回說﹕「時間倒是有﹐不過你家主子病得真有如此厲害嗎？她今年多大歲數？」我語氣裡不乏有些擔心。
紅雷一臉遺憾地望向我﹐歎氣答道﹕「剛滿二十五﹐還是鮮花一朵﹐不過她真是命苦﹐真是命苦﹗她這要是走了﹐我紅雷還真不知該怎麼活﹐我家主子性格溫和﹐從不打罵下人﹐可､､､可､､､可紅顏定當薄命﹐自史以來有之。」
紅雷欲言又止﹐我輕拉過她的小手﹐握於手心﹐不由得放慢了些腳步﹐搖頭道﹕「不要如此悲觀﹐我們先去看看你家主子﹐摸清她的病況﹐再看我們可否有法子救她﹐行不？」
小魚快嘴搶先﹕「我家小姐是通醫朮的﹗紅雷﹐咱們府裡的夫人與小公子都被她從閻王爺那裡給拉回來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