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朝小魚暗使眼色﹐她才將話止住﹐我又微笑著看紅雷﹐期待著她的回答。
紅雷用感激之神望我﹐失望地搖頭道﹕「看是要看的﹐她要見你們﹐可算得上是遺願了﹐還要煩勞二位﹐我這心裡頭實在是過意不去﹐不過二位姐姐的心意﹐紅雷替主子再此謝過﹐沒有用的﹐我主子喝過的藥比護城河裡的水還多﹐瞧過的大夫並不比宮裡的太醫少﹐可就是沒見好起來過﹐反倒是越來越嚴重了些。」
「不知你家主子是哪家小姐﹐是否有夫君相伴呢？」一絲微風拂過﹐小魚輕聲問她。
紅雷仍是一臉的失落﹐她低頭不語﹐我與小魚緊挨著她﹐一同走去﹐也不再多問﹐明知她心中有苦﹐卻無法與之分擔。
自古紅顏多薄命﹐我暗自歎息。
大道轉小道﹐四周幽靜無比﹐滿是桂花香﹐有黃鸝聲聲叫﹐白雲輕輕飄。一片秋日之美﹐其景憂人心。
當我們不打算再問時﹐紅雷又深深地感慨﹕「我家主子是當今皇上三哥——暮王爺之正室﹐程妃﹐她雖是王爺唯一的妃子﹐卻始終沒能得寵﹐不知王爺是心另有所屬﹐還是對情沒了感覺。他從不過問程妃娘娘的任何事情﹐整日與白大哥上幻悠樓小坐﹐聽曲兒﹐研花﹐這些都是王爺的最愛﹐他不近女色﹐久不納妾﹐已是宮裡人人皆知﹐他與娘娘簡直就形同陌路﹐幾乎不曾同床共枕﹐兩位姐姐﹐你們說說﹐我家主子的命苦不苦？如今主子娘娘病重﹐王爺卻不知去向﹐這樣下去恐怕連最後一面也見不著了。」
暮王爺？這三個字我來說﹐還是有些熟悉的﹐對﹐這正是王雲跟我提起過的﹐好研花製藥的暮王爺﹐既然是個研藥之人﹐難道還救不了程妃的命麼？莫非她們之間真有些解不斷的恩怨不成？一日夫妻百日恩﹐程妃真就這般命苦嗎？堂堂一個王爺﹐做事就真這般絕情嗎？這似乎不合常理。
聽紅雷說著﹐我與小魚都傷感連連﹐穿過一條無人的大道﹐在一處豪宅前停下腳步﹐宅大門上方掛有一個雕刻著「錦紹宮」的鍍金牌子。
奇怪﹐王爺不住宮裡頭嗎？
紅雷一面帶我們踏入﹐一面解開我的疑惑﹕「我們王爺不喜歡宮裡邊的環境﹐就將王爺府移到了這錦紹宮﹐由這裡往後一繞便可入皇宮﹐我家主子就住在雨秋閣裡邊﹐她是章子太后的親侄女﹐平日裡除了進宮看望生病的姑姑﹐然後與三公主談談心之外﹐幾乎不邁出這雨秋閣半步﹐自她嫁至暮王府﹐不苟言笑﹐不拉琴﹐不舞步﹐不飲酒﹐更不蹴鞠。由於從小體弱多病﹐她經不起風寒﹐哪怕連下些小雨也得急時添加衣物才行。」
她道著﹐我們也就聽著﹐一路上隨紅雷繞過條條廊子﹐踏過條條小道﹐最終來到了一座拱形大門前﹐拱形大門上纏繞著無數黃色花朵﹐正開得朵朵艷﹐上方掛著三個墨色大字﹕雨秋閣。
放眼望去﹐一座小樓獨立於花海之中﹐樓前樓後鮮花叢叢﹐立於拱門處﹐也可感香氣迷人﹐眼前一切﹐甚是美麗﹐在當頭暖日下正開得轟轟烈烈﹐紅雷帶我們進入。
我萬分狐疑﹐秋日裡還有如此美麗之花叢？與秋日裡的櫻花一般﹐同樣不可思議。
只一進入﹐就便有一種花海漫遊之感﹐各色花兒爭先恐後﹐皇宮原來就是這樣子的嗎？能呼春喚花？難怪會有那麼多人嚮往。
遠遠地就能望見一年輕女子獨倚花海之樓﹐秋風拂起她的絲縷﹐一臉的哀愁﹐一臉的蕭瑟﹐繼而﹐有一小侍女端碗茶而出。
「娘娘﹐喝杯熱茶﹐暖暖身子。」小侍女甜入心海的聲音隨風傳入我們耳畔。
紅雷示意我們踏上花海之道﹐我們一路踏過﹐雨秋閣大閣門外二個小巧玲瓏的當值宮女有禮貌地朝紅雷打聲招呼﹕「紅雷姐姐。」
紅雷回給她們一個微笑﹐想必紅雷不是一般小宮女﹐正如她自己所說﹐與程妃娘娘情同姐妹﹐才會享有如此待遇。
進了雨秋閣﹐閣裡物品雖簡單﹐卻件件精緻﹐件件奢華﹐與王府一般無多異。各種玉雕擺設靜靜地躺於松木櫃上。
紅雷轉過頭﹐輕聲提醒﹕「兩位姐姐﹐樓上請。」
我們又隨她上樓﹐輕踩著樓梯﹐在觀風口止步﹐程妃的身影印入眼簾﹐紅雷不上前﹐也不招呼﹐我們只好隨她沉默地站著。這是個不尋常之地﹐一切都得小心﹐萬不可輕狂。
只見程妃緊握著精美印花陶瓷杯﹐她雖是側身而立﹐卻也並未察覺我們已至﹐淡淡地﹐失落地﹐自言自語道﹕「對面的雨春閣好像有人搬去住了。」
她移動著身子﹐眺望著﹐彷彿要望清裡面的美人。
「那主子的意思是王爺納妃了？」小侍女也跟隨她的視線望去﹐有點語不經腦。顯然小侍女是個心直口快﹐涉世不深之人﹐沒經歷過人生的波折，亦不知社會的險惡﹐幸好碰上了一位好主子﹐不然﹐完全可因一句話而斷送其美好前程。
我也輕掂起腳尖望向對邊的閣樓﹐看到院中掛有多件紅裳。那是女子的衣裳。艷如火﹐嬌似花﹐不由得內心一怔﹐替這位不曾謀面﹐年輕妃子﹐體弱多病的主子莫名地擔憂著。
程妃久久不語﹐小侍女又把目光轉向程妃﹐方知講錯了話﹐又開始為這病主子的處境擔心﹐雖然從不得寵﹐但她卻是這暮王府裡唯一的王妃﹐而如今又多一位主子﹐程妃在這暮王府裡的地位更是不言則明瞭。我暗歎﹐真如紅雷所說﹐她命也真苦。華麗的身份下竟是一顆淒涼孤冷的心﹐再加上百病纏身﹐真是苦中有苦呀。
我望見了小侍女的不知所措﹐她惶恐地看著程妃﹐不再言語。想解釋卻又不知從何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