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暗想不好﹐此事一旦鬧大﹐王雲定將找我麻煩﹐小魚定將性命難保﹐可又不好出面制止。
不等岳月問出口﹐他打斷道﹕「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﹐飄飄是個好女孩﹐只因她出身青樓﹐所以在父輩心裡一直不同意。」佳振可能是相信岳月有足夠的胸懷來接納我﹐才在這「時機成熟」之際﹐講此事脫口而出的。
「青樓」二字明顯讓岳月吃驚不小﹐她睜大雙眼望著佳振﹐我想﹐那是一個離她多麼遙遠的地方？將軍府﹐皇宮﹐王府﹐都是萬分顯赫之場所。
「你說什麼？青樓？湘妹妹出身青樓？佳振﹐你竟然曾經光顧青樓？」岳月不願相信地望著他﹐並有些激動地後退幾步﹐滿是責備地盤問著﹐我心又是一緊。
怎麼？她竟全不知情？
如此看來﹐一波未平﹐一波又得起。
我倍感意外﹐沒想到她反映竟是如此之大﹐我也奇怪佳振竟對她隱瞞了這麼久﹐難道佳娟也從未與她提起？但從岳月的言氣裡可得知﹐她也與王雲一樣﹐是打心眼裡瞧不起青樓的。
佳振以沉默作答﹐我望見岳月搖搖欲倒﹐佳振趕緊上前攙扶她﹐並心疼地喚著﹕「月月﹗」
我真有苦難言﹐那些只是往事﹐記憶深處的往事﹐想必佳振曾經欺瞞過岳月﹐她們的愛情也並非真真切切﹐想必佳振曾對岳月也是信誓旦旦﹐不然今日﹐岳月反映也不會如此強烈。
「佳振﹐你竟然欺騙了我﹐她是與你相識﹐才認佳娟為妹妹的？對嗎？真想不到﹐我真想不到佳娟也是如此地欺騙我﹐納妾﹐對於我來講﹐只是多了一個妹妹幫我照顧你﹐我本無他意﹐我可以接納﹐可是﹐佳振﹐你曾經對我講過些什麼？你說你沒有過去﹐你說你只為我心動﹐你說你第一次愛的人是我﹐你說你會對我好一輩子﹐可是﹐可是﹐可是你從來都沒有跟我提起過湘飄飄呀﹗為什麼？為什麼？佳振﹐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？」岳月兩眼瞬間閃滿淚光﹐她傷心欲絕地抓住了佳振的衣袖﹐懇切地望著他。輕聲地﹐撕心裂肺地盤問﹐希望他能給出個合理的答案。
我的雙眼﹐隨著這些「為什麼」開始朦朧﹐隨著岳月高挺大肚﹐痛不欲生之樣開始朦朧﹐佳振﹐為什麼？我也想知道為什麼﹐你能告訴我嗎？我的心被岳月的神情深深灼傷。
我一直以為﹐岳月是個言語不多﹐情感豐富的女子﹐想不到﹐今日這一開口﹐她竟激動得一塌糊塗﹐只有此時﹐我才能最深刻地體會﹐她到底有多麼地愛佳振。
佳振閉口不答﹐站至原地﹐不知所措﹐他定十分意外岳月的反映﹐我從岳月滿臉的淚花裡看到的全是絕望﹐她到底有多麼地愛佳振？容不得半點欺騙的愛﹐純真的愛﹐是我所無法比擬的。
我狠不下心來﹐我真的不能這樣做﹐人活一輩子﹐能找到一個真正為自己愛的人﹐是何等的不易。
佳振﹐你可知你今日這席話﹐傷的竟是兩個女人的心？沒有過去﹐你沒有過去﹐我曾經傻傻地以為﹐你將我看得比誰都重要﹐佳振﹐是你告訴我﹐你只愛我一個女人﹐而如今﹐也是你告訴我﹐這句話並不是真的。
我的淚順著臉頰滑落﹐悄無聲息﹐我亦望見了岳月眼角的淚痕﹐聞見了依偎在他懷裡所發出的小聲抽泣之音。
那一聲聲「為什麼？」
片刻之後﹐岳月兩眼無神地望著前方﹐有氣無力地道 「我不在乎與湘妹妹分享你﹐我只是在意你曾經對我的信誓旦旦﹐原來全是欺騙﹐佳振﹐既然你喜歡她﹐那就按你意思辦吧﹐月月沒什麼意見﹐那樣不就多了一個服侍夫君的人嗎？也是替月月分憂﹗」
佳振將其緊緊摟在懷裡﹐多麼善解人意的女子﹐岳月﹐你將我感動了﹐你可知道﹐如果沒有一切的阻力﹐我湘飄飄也不會再與王佳振有個什麼了﹐我也是一個容不得半點欺騙的女子﹐即使我出身卑微……
這一刻﹐有一滴苦澀的淚從我眼角——悄然劃落。
小魚陪我返回廂房。
然後﹐她便去尋了佳娟﹐我面色沉重地﹐有氣無力地收拾著衣物﹐我要帶上小魚一塊兒離開﹐即使沒有了解藥﹐即使她真的會死去﹐我也會陪著她一起。
思緒被拉得遙遠遙遠﹐兩年前﹐三年前﹐五年前﹐十三年前﹐濟南湘家大院中﹕
「娘﹐您看﹐這是我畫的畫兒﹐小花小草﹐漂亮不？」稚嫩的聲音﹐我拿起一幅水墨畫圍著正在院中繡花的母親轉個不停。
母親十分欣慰﹐她笑而不答﹐飛針走線都是格外輕盈﹐那心情彷彿都是一飄一飄的。
我糾纏不休地問著她﹐母親最終滿臉笑容地回答﹕「漂亮﹗漂亮﹗飄飄﹐快快回屋裡去﹐讓豆娘給你掛起來﹐明日一早﹐等爹爹回來看到了﹐他會誇你長大了﹐還會給你帶好多好多的糖。」
「真的嗎？真的嗎？娘﹗」我幸福地眨著小眼﹐拍著小手﹐一臉陶醉地問。
母親點著頭看我﹐笑意不減﹐我拿起畫一走一跳蹦進了裡屋﹐兩手空空出來後﹐又嬌嗔地纏繞著母親﹐裝成大人般的神色﹐問道﹕「您教我彈琴好不好？飄飄想學。」
那時的我幸福得簡直將要飄上雲霄﹐要知道﹐我可是仰慕母親琴藝已久﹐她那雙細白纖細的手﹐彈出來的全都是快樂的可以跳動的音符……那時的天﹐很藍﹐那時的雲﹐很輕﹐那時的大院﹐很溫馨﹐那時的爹娘﹐很年輕﹐那時的湘飄飄﹐很幸福……
憶著憶著﹐這些美好的記憶足以將我的心撕成碎片﹐一想就不可收拾﹐猶如昨日的情景﹐在腦海裡一遍又一遍地迴盪﹐我能明顯地察覺到思念﹐十年以來﹐第一次憶起爹娘﹐憶得淚如泉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