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夜朦朧﹐王府上下急急亂亂﹐一僕役特來告知我和小魚﹐說夫人懷胎六月就鬧肚子痛﹐有經驗的產婆被佳振半夜尋來﹐爭分奪秒地隨他跑進岳月廂房。
我與小魚聞聲起床更衣﹐披散著頭髮﹐慌忙拉開門﹐急步往東院邁去。
還未行至東院﹐一路上燈火通明﹐人來人往﹐轉過一道廊子時﹐遠遠地望見佳振急急忙忙的喊聲﹕「大家讓讓﹗產婆來了﹗快﹗快﹗看看她為何痛得如此歷害?」
我看到佳振拉著產婆幾乎是衝進廂房的。從佳振的神情動作言語之中﹐我聞到了濃濃的愛﹐對岳月的愛。
我與小魚未進門就聞見岳月撕心裂肺地哭喊﹕「啊﹗好痛呀﹗受不了了﹐佳振﹐佳振﹐父親﹐母親﹐我受不了了﹐好痛啊﹐啊﹗好痛啊……」
當我們踏入房中﹐屋子裡擠滿了侍女﹐大家慌慌張張﹐進進出出﹐岳月躺在床頭﹐滿頭是汗﹐痛不欲生地叫喊﹐那聲音讓我有種揪心般的疼痛﹐一聲聲撕碎王雲的心﹐撕碎佳振的心﹐懸緊王府上上下下幾千人的心﹐但他們只能站於一旁乾著急。女人生孩子的事情﹐跟他們這些爺們八桿子打不著邊。
佳娟大概也被吵鬧聲驚醒﹐在小玫的陪同下隨後便衝入了廂房﹐衣裳還有些不整﹐可能是剛更衣起床﹐她見著我們﹐沒打招呼﹐站於我身邊﹐緊張不安地望著疼痛不已的岳月。
良久﹐佳娟才輕輕拉扯著我衣裳﹐皺眉道﹕「嫂子不會出什麼事兒吧?」
我擔憂地搖搖頭﹕「不知道﹐先看看產婆怎麼說」。
產婆在佳振的指點下﹐已坐至岳月床榻前﹐岳月呻吟聲漸漸低落下去﹐佳振在一旁焦急地望著。
我朝小魚使使眼色﹐拉起她走出門去﹐沒有與佳娟告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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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小姐﹐您這樣做﹐會有用嗎?」小魚愁眉苦臉地望著我﹐在灶房裡幫忙炒鹽﹐那神情還帶著點半信半疑。
我不作聲﹐跑去加完柴﹐又來回炒動著那些晶瑩的鹽泣﹐只常色道﹕「記得小時候﹐每次我喊肚子疼﹐母親都會幫我炒些鹽粒﹐小魚﹐你去找找﹐看看哪裡有橘子皮?」
小魚有氣無力地道﹕「橘子皮?小姐﹐這會兒上哪兒找橘子皮去呀?」她又不情願地往火爐裡扔著柴。從被我叫醒﹐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極不情願。
當然這也能理解﹐現已是三更時分。外加上她對岳月的成見有些大。
我若有生氣地望著她﹐小魚觸上我的目光﹐極不情願地起身埋怨道﹕「小姐﹐這樣管用嗎?公子都請來最好的大夫了﹐您就別白忙活了﹐夫人也不是一般的腹痛﹐她可是有孕之身﹐萬一出了個什麼差池﹐公子會怪罪您的﹐咱們寧可被他冷淡﹐也不可討他厭呀﹗」
「最好的大夫又怎麼了?有皇宮裡的太醫好嗎?太后娘娘的病也沒見著哪時醫好過。」我依舊不灰心地翻炒著鹽粒﹐低頭不再看她。
小魚一時語塞﹐良久不聞其聲﹐我又抬頭緊接著道﹕「有時候土方強過人參丹桂。」
「好好好﹗我去找橘子皮﹐小姐﹐您不要生氣﹐我馬上就去﹗行了吧?」小魚一面賭氣地道﹐一面往外跑了出去。
我望著她遠去的背影﹐心裡邊沒有一點兒底﹐像現在這個時候﹐能上哪兒去找橘子?可我又不得不試﹐試了不一定成功﹐可不試的話﹐就一定是不成功的。
翻炒著鹽粒﹐我腦海裡閃過的全是小魚在靈望崖上的點滴﹐心裡久久不能平靜。她到底想幹嘛?她到底想幹嘛?我的心裡閃過無數次的疑問﹐卻始終不願問出口。
待鹽粒快好時﹐我又委託一正在熬粥的小侍女幫我定時翻炒鹽粒﹐自己則急步走向岳月廂房﹐一路上才發覺﹐整座王府已燈火通明﹐無一處黑暗﹐府中人人都已從睡夢裡驚醒﹐我忽然有些羨慕起岳月來﹐空氣裡瀰漫的是在乎﹐幾千人為之牽腸掛肚。
走至東院﹐邁入廂房﹐正望見佳娟蹲至床榻邊著急地抓緊岳月的手﹐充滿感情地哽咽著﹕「嫂子﹐你要挺住﹐你一定要挺住﹐一定要呀﹗你聽到我講話了嗎?」她眼裡含著淚水﹐轉頭懇求地道﹕「產婆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您快想想法子吧﹗您可千萬不能就這麼看著呀﹗」
我望見產婆愁堆八字眉﹐低聲道﹕「才五個月﹐就鬧肚子疼﹐又說沒亂吃東西﹐也沒磕著碰著﹐怎麼會痛呢?可能是這孩子與你們王府無緣吧。」
這產婆說話倒也真是個直﹐我暗叫不好。
此話一出﹐可真急著佳振了﹐他怒瞪著產婆,言語中滿是責怪﹕「你這話什麼意思?什麼叫做無緣?你堂堂一個產婆﹐怎麼會看不好她呢?」
「佳振﹗不得無禮﹗」老爺揮手厲聲制止﹐走至產婆面前﹐勉強擠出一絲微笑﹐慈藹道﹕「產婆﹐您再想想辦法﹐我王雲為官多年﹐您在京城的名氣﹐老夫有所耳聞﹐您一定會有辦法的。」
「都痛了這麼久了﹐再這樣下去﹐恐怕夫人性命都難保,老爺﹐公子﹐後事自己可要想好了呀。」產婆聳聳肩也就理直氣壯地望著佳振﹐連頭都沒有轉向王雲。
這產婆倒像個看府裡笑話之人﹐巴不得這孩子與王府無緣一般﹐我對此人有些生惡﹐這種關乎性命之大事﹐一個產婆怎能如此不盡責?
「什麼?這不可能的﹐產婆﹗您再仔細瞧瞧﹗」王雲聽聞此話﹐如五雷轟頂一般﹐一想到岳月性命難保﹐他嚇破了膽﹐眼瞪聲急﹐我知道岳月是岳將軍的掌上明珠﹐這要是在王府裡邊出了個什麼事兒﹐王雲責任又是何等之大?
佳振整個人都僵住了﹕「那還有什麼辦法?」他這話問得沒什麼底氣﹐一字比一字虛弱。
「是保大人的話就得將孩子流掉﹐要是保孩子的話、、、、、、」產婆話未完就被佳振大聲吼斷﹕「當然是保大人﹗」
我被這怒吼已震得魂飛魄散﹐其餘音在屋子裡頭久久迴盪。
此時﹐岳月已痛得淚流滿面﹐握著佳娟的手﹐仍斷斷續續地喊﹕「佳振﹐這孩子、、、是無辜、、、、的﹗我要這孩子﹐我愛這孩子﹐我要呀﹗我習慣了他的存在﹐我不能失去他﹐佳振、、、、、、」
佳振回過神來﹐跑過去緊緊抓住了她的另一隻手﹐深情地道﹕「月月﹐你這樣子太痛苦了﹐孩子沒了﹐我們可以重新開始﹐只要我們還在﹐難道還怕沒有孩子嗎?我是真的愛你﹐你不必去猜疑那麼多﹐不必去擔心那麼多﹐我們還會有孩子的﹐一定會有的﹗你要相信我﹗知道嗎?月月﹗」
此刻﹐我再也沒有理由去懷疑佳振對岳月的愛﹐我再也沒有理由去相信佳振對我的承諾﹐患難見真情﹐他終於不知所措﹐終於說出來了﹐我的心﹐靜如止水﹐不知是震撼了﹐還是麻木了﹐或許是被感動了、、、、、、
只知﹐岳月此時已泣不成聲﹐腹痛加心痛﹐讓她痛不欲生﹐她無力地搖著頭﹐哭喊道﹕「佳振﹐抱著我﹐抱緊我……」
佳娟鬆開她手﹐站起身朝我走來﹐猛撲進我懷裡﹐無聲地痛哭﹐我亦無聲地撫慰著她﹐心裡陣陣抽搐﹐佳振坐於床沿﹐輕輕扶起岳月﹐將她摟入懷裡﹐心痛地凝視著她﹐他可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﹐轉頭望向產婆﹐堅毅地道﹕「產婆﹐您說吧﹐要怎麼做?」
岳月只剩下無聲地抽泣﹐看得出﹐她是多麼想保住這個孩子﹐這是她跟佳振愛情的結晶﹐若沒了他﹐又加上我的出現﹐她坐上那個位置都是搖搖欲倒的。可是﹐懷胎五月要將孩子流掉的話﹐她身體又該承受多大的痛苦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