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心裡不由得怔了怔﹐又一步一步跟了上去﹐看看四周﹐再看看對面﹐煙霧繚繞﹐全是枯黃待來年復甦的野草﹐東倒西歪的大小石頭﹐四處無人煙﹐遠處的野草叢中還有幾朵含胞欲放的鮮花﹐好一派淒涼之景象﹐她來這般僻靜之處做什麼？來不及多想﹐怕是跟丟﹐於是也蜿蜒而上﹐剛轉過一道彎﹐隱約望見她在一塊大石頭前矗足而立﹐石頭上刻著三個醒目的大字——靈望崖。
再眺眼一望﹐原來﹐小道對面不遠處是一片斷崖。
崖中雲霧繚繞﹐對崖花鮮如草﹐如同仙境﹐其景宜人。
這是個與世隔絕之地。
我小心翼翼地躲至石壁旁﹐將身子隱近一塊巨石後面﹐只偷偷伸頭望向前方﹐小魚獨立崖前﹐由她神情不難看出﹐她對這裡的一切是相當熟悉﹐難道前些日子﹐她都是來這裡的麼？
風兒輕拂而過﹐吹起她的絲絲發縷﹐凌亂地在臉前交加﹐她壓根都不想去打理﹐似乎風兒的一切都只是徒勞﹐永遠吹不開那已死的心結﹐她到底有什麼心事？她為何要來這淒冷的靈望崖？
我緩緩將頭探出﹐努力抑制內心的波動﹐小魚竟然欺騙了我﹐她竟然跟我說她交了個新朋友﹐在學編結兒？小魚﹐小魚﹐她為何要這樣說？我的心在顫抖﹐她又是受誰的逼迫？王雲嗎？
忽然望見一白鬚老者出現在她身後﹐我震驚非常﹐瞪大雙眼﹐此人竟然不是王雲﹗那他是誰？他想對小魚怎樣？
潔白的鬍鬚﹐深刻的皺紋﹐挺拔的身材﹐安祥的神態﹐他定是位上百歲之人﹐不﹐或許是仙﹗是神﹗或者是鬼？我瞬間目瞪口呆。
小魚不回頭﹐不轉身﹐只失落地低聲道﹕「我知道你會來的。」
從語氣神態裡不難觀出﹐小魚要找的人正是他﹐可這個老人又是誰呢？
老者一臉平靜﹐風兒吹得他白鬚飄飄﹐立於亂草叢中﹐如同一尊活的雕像﹐那些皺紋﹐刻得可愛﹐深得慈祥﹐他選中了小魚身邊一塊比板凳稍高的岩石坐下﹐小魚依舊不去看他﹐只用餘光望了他一眼﹐又毅然望向前方﹐老者沒有開口之意﹐兩人沉默良久……
「現在我們該怎麼辦？」又聞到小魚失落之聲。
「離希望只差一步了﹐我們只有繼續等。」老者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她的提問﹐他絲毫不去思索﹐似乎遠離了鬧市﹐卻對鬧市裡的一切瞭如指掌。
希望？何為希望？我心裡狐疑頓起。
小魚沒有言辭﹐她知道的﹐他知道﹐她不知道的﹐他可能也知道﹐給我的感覺就是滿腹經綸﹐小魚失落了這麼些天﹐這次來莫非是讓他指點迷津不成？
果然﹐老者開口了﹐語氣依舊平靜﹐只是令我實為不解﹕「她是屬於風塵的﹐她必須經歷風塵﹐無需著急﹐跟著她﹐我們就會看見希望的曙光。」
「可是﹐那真的太遙遠了。」小魚很失落﹐兩眼淒迷地望向對崖﹐她知道那是一種無邊的絕望﹐她的臉上寫滿了漠落。
老者口中的「她」是指我嗎？屬於風塵？就必須歷經風塵？跟著我﹐小魚就能得到她想要的？這似乎並不合邏輯﹐可是除了我﹐與小魚親近之人還會有誰呢？只有她對我是不離不棄的呀﹗佳振嗎？不﹐那不可能﹐佳娟嗎？也不對呀。
「不﹐那不遠了。」老者目光深遠地望著她﹐但她卻依舊望向前方。
「我等不了了﹗我受夠了﹗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？我都十七了﹐我還有多少年可以等？成靜又有多少年可以等？她都快三十了﹗」
小魚的字字句句幾乎是望著對崖吶喊出來的﹐對老者並無惡意﹐只是內心積鬱已久﹐喊完之後﹐心裡定會舒暢不少﹐她也沒有察覺有失禮節﹐老者似乎也沒有認為她是無禮。這是她近日以來的心聲嗎？她在等什麼？她在鬱悶什麼？她需要什麼？
待她平靜下來﹐我依稀望見小魚眼角滑落的一滴青淚﹐她開始小聲地抽泣﹐老者輕歎一口氣﹐站起身﹐走至她面前﹐深深地凝視著她﹐伸手替她一抹淚水。
小魚淚光閃閃地注視他﹐緩緩往下跪﹐她大概是想為剛才的失禮道歉﹐剛跪下﹐老者臉色大變﹐「噗通」一聲跪至她對面﹐聲音十分顫抖﹕「我說過您是不能對我下跪的﹐請快快起來。」老者雙手托著胸前空氣﹐不敢去碰她的身子﹐希望小魚能自己站起身。
小魚卻無力地倒坐在草叢中﹐而後又手抱膝而坐﹐含淚望著下跪的老者﹐喃喃地道﹕「我現在什麼都不是﹐什麼也沒有﹐大家現在是平起平坐﹐你又何必對我如此謙恭呢？你坐下來﹗」她語氣有種稚氣﹐像個頑皮的小孩。
老者遲疑片刻後﹐也隨她席地而坐﹐小魚淚眼望著他﹕「我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﹐只剩下唯一的希望﹐難道你還不把我當親人看嗎？」
「我對你就像親孫女一樣､､､､､､」他話還沒講完就被小魚含笑著指正了錯誤之處﹕「應該是女兒。」
一個七十幾歲的老頭會有一個十七歲的女兒？我吃驚不小﹐老者亦是微微一愕﹐小魚天真地笑道﹕「好啦﹗我跟你開玩笑的。」她連忙一抹眼淚﹐又怕老者笑話﹐羞澀地低下頭去。
「我知道當我失落時﹐你一定會出現的﹐因為你會一直跟在我的身後的﹐對嗎？」小魚閃動著大眼睛﹐認真地問。
「是的﹐只要我活著一天﹐我就會做您的軍師一天﹐去完成那個計劃﹐絕不食言﹗」老者回答得十分嚴謹。
「什麼活著一天？我要你永遠活著﹗我死了你也要活著﹗成靜還在等著你呢﹗有了她那才是希望﹐才可以死去﹗」小魚的話剛脫出口﹐老者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﹐可能是笑這孩子天真。
小魚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﹐於是她變嚴肅了﹐朗聲道﹕「我這是在替她命令你﹗你就得活著﹗」
老者收斂起笑容﹐立即低頭回了聲﹕「老夫領旨﹗」
玩笑過後﹐又是死悄悄的沉默﹐老者做個深呼吸﹐認真地望著她﹐用撫慰地口吻道﹕「好好跟著她﹐有朝一日﹐我們終會成功的。」
「那﹐還要等多久？」小魚微皺眉頭﹐試探著問。
老者搖搖頭﹐歎道﹕「事事難料﹐不便多透露。」
小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﹐欲接著問下去﹐但知老者肯定不再回答﹐每一次都是搖頭一笑﹐應付道﹕「知道太多就不靈驗了。」
小魚將身子微靠在岩石上﹐閉眼享受著這份遠離喧嘩的寧靜﹐或許她正好要將心靈洗一洗﹐將包袱放一放﹐再回到那個天真﹐熱心的小魚身上去﹐去完成那個原本就屬於她的神秘任務……
聽及此處﹐我轉身下山離去﹐想必小魚與老者不會在此長談﹐我得快快脫身﹐不然被她發現就不好了。
一路上﹐我雖然一腳一腳踩得十分穩當﹐這條路子實在是太陡了﹐再加上我心緒萬分鬧雜﹐始終無法靜下來﹐多次將大小石子踩下崖去﹐因此一次一次驚出冷汗﹐走過這段路﹐才覺有種死裡逃生般輕鬆。
小魚﹐老者﹐成靜﹐到底為何人？她們到底要做什麼？老者似乎很尊敬小魚﹐具體來說是聽旨於小魚﹐但那個成靜好像地位又更高一層。
他們之間到底有何關係？我一下如跌落深淵一般﹐最信任的姐妹﹐至親至愛之人﹐卻背著我藏著這般大一個秘密﹐而且她還在利用我來達到她們的目的﹐她們到底想幹什麼？
我心若冰水﹐受此巨大欺騙﹐如身斷肝裂一般難受。
小魚是誰？老者是誰？成靜又是誰？這才是最關鍵的﹐往後的日子﹐我該如何對待小魚？她心真有如此狠？看來日後﹐我得提防她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