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開始妝紅戴珠﹐淡抹濃妝﹐將絲髮梳至腦後﹐或留兩縷小辮垂至胸前﹐又將大紅荷葉領子下的絲帶緊系成美人結﹐從桌子裡層拿出一把匕首插於靴邊﹐稍整了整心緒﹐小心翼翼拉門離開﹐急步朝馬場方向走去。
一路望見府中燈火通明﹐奢華鬧繁﹐漸有微風起﹐淡淡籐羅香氣迎面撲鼻﹐道旁的草叢裡傳來陣陣蛙聲﹐爭先恐後﹐漸隱漸清﹐聲聲入耳﹐好一派熱鬧﹐我不禁輕輕一笑﹐這夜景確實迷人﹐再望一眼天邊﹐月兒圓個透徹﹐晶瑩無比﹐猶如一輻巨畫﹐閃閃星光﹐很是迷人眼﹐整座院落無一處漆黑﹐銀白月光直瀉而下﹐紗一般地籠罩﹐我竟忘記了閣樓湊曲之事﹐邊賞夜色﹐邊邁向馬場﹐步履不由得有些了輕快﹐似乎等待我的是那美好的花前月下﹐才人佳酒。
我幻想正入神﹐隱約望見前方走來一人﹐定眼一望﹐我心砰然一跳﹐正是佳振。
情不自禁地放慢了些腳步﹐頷首欲與之擦身而過﹐待他走近時﹐我先開了口﹐輕聲喚了句﹕「佳振。」
面對他﹐我總是言語不多﹐頷首﹐淺笑﹐低語﹐回眸。
佳振疑惑後認真地打量我﹐並無匆匆辦事之神情﹐他氣定神閒﹐悠哉樂哉地道﹕「飄飄?這麼晚了怎沒回房休息?還妝扮如此細膩?」
我自知大紅羅裳色彩十分顯眼﹐便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﹐含笑作答﹐聞言語便可聞出他今晚心情特佳﹐可又哪知我的失落與難處?
「你這是要去哪裡?」我倆幾乎同時提問﹐抬眼相視一笑﹐他輕拉我入懷﹐微歎著氣﹐我清楚地聞見他身上特有的香味兒﹐淡淡的﹐那咫尺的心跳﹐微微地﹐均勻地﹐輕輕搏動之音﹐我是在作夢嗎?不﹗並不是﹗今夜的感覺如此強烈﹐如此鮮明﹐卻又如此酸楚﹐我頓感渾身發熱﹐又覺幸福無比。
「飄飄﹐我正是去找你。」
依偎在他溫暖的懷裡﹐微微仰頭﹐婉爾一笑﹐心酸地問道﹕「夫人好了些麼?」
他輕拉起我左手﹐一面摟住我﹐一面往回走﹐我如觸電一般﹐有種足以讓我渾身發熱的東西直達全身﹐在這種致情致意的月光之下﹐花草叢中﹐我靜靜地跟隨著他﹐彷彿他就是我生命裡的那個神﹐愛之神﹐他將要給我帶來幸福的一片天﹐能讓我心裡漣漪漾起無數﹐亦能讓我大喜大悲。
「月月剛喝完藥躺下﹐大夫說無大礙﹐飄飄﹐讓我好好地瞧瞧你﹐好嗎?」
不等我答話﹐他站定身子﹐轉至我面前﹐兩手緊捏我雙肩﹐深情地凝視著我﹐在銀色的月光裡﹐我朝他微微一笑﹐就與他這樣相視著﹐良久﹐良久、、、、、、
這是多麼珍貴的時刻?來府裡數月有餘﹐他卻從未正眼瞧過我﹐在他的心裡﹐裝滿的是另一個女人的影子﹐我失落過﹐我嫉妒過﹐我羨慕過﹐我傷痛過﹐而明日﹐我終於可以堅定地告訴自己﹐我幸福過﹐我擁有過。
可忽然之間小魚猙獰的面孔現於眼前﹐她在痛苦地埋怨我﹐她說她度日如年﹐王雲的話語亦跟著迴響在耳邊﹐「另外﹐千萬不要讓我看見你與佳振眉來眼去﹐若岳月心裡頭想著不舒服﹐我定讓小魚也不舒服。小魚的命運可就掌握在你手裡了、、、、、、」
「不要這樣子。」我恍恍惚惚將他雙手擋開﹐又接著道﹕「佳振﹐不巧今夜我正有些小事﹐要不我們改日再長談如何?」
他一臉狐疑﹐卻也不加多問﹐只輕聲道﹕「你在拒絕我?」又向是在自言自語。
「怎麼會?你怎會有這般思想?佳振﹐時候不早了﹐你先回房歇息吧﹐要是夫人醒來﹐沒見著你人﹐豈不又害她擔心?」我急急忙忙地﹐語無倫次地回答﹐真希望他能放心讓我走﹐生怕誤了彈曲之事﹐小魚受那不該受之苦。
「你不要總是提月月﹗這裡沒有她﹐只有我跟你﹗」佳振有些生氣地盯著我﹐我稍大聲音道﹕「可是你的心裡有她﹗你騙得了我﹐你還騙得了你自己嗎?」
沉默在四周蔓延﹐我一語傷了佳振的心﹐傷了自己的心。
他忽然側過身子﹐仰頭望月﹐背手深歎著氣﹕「是我不該吶﹗始終拗不過父親﹗」
佳振﹐你還要騙我到何時?你是拗不過王雲嗎?你是太愛岳月了﹐女人的直覺告訴我﹐你已經奮不顧身地愛上她﹐愛之入骨了﹐那日在廊子裡的神情﹐安子縣的命案還未破完﹐你就匆匆趕回府裡﹐還將我與小魚責怪一翻﹐佳振﹐你究竟有多麼愛她?在幾個月前你就告訴我呀﹗就算我有再大的不捨﹐也不至於強逼你的呀﹗
我會離開的﹐一定會的。
有千言萬語在腦海裡打著轉兒﹐我卻不知該如何答話﹐又心急如焚﹐整個人都隱進閣樓一般﹐月夜﹐靜院﹐一切都是那般愜意﹐我卻無心與之長談﹐這原本是個美好之夜晚﹐我可與之懈逅﹐相聞﹐長談﹐相知﹐相誓﹐當然那只是換做以往﹐如今已沒了任何可能﹐再耗下去可就真入夜了﹐小魚、、、、、、
「你若真為我著想﹐就應讓我少些擔心﹐你看你今夜這穿著﹐單薄無比﹐我知你自幼體弱﹐佳振﹐天才剛放晴幾日﹐以免受風寒之苦﹐你還是先回房罷。」我伸手替他整了整衣裳﹐然後在他雙唇是印上淺淺之吻﹕「回房吧。」而後淡淡地望著他。
他輕輕點頭,深情地看我一眼﹐轉身離去﹐我亦轉身拐過一道廊子﹐再向馬場繞去﹐一路心裡甜蜜蜜的﹐竟也忘了夜之黑﹐身旁再無他人﹐輕踏著步子﹐抑制住緊張害怕之心﹐穿過馬場﹐在對邊一排老楊樹前穿入﹐緊閉大門的閣樓前停下腳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