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言自明她話弦外之音。
「夫人肚子不舒服﹐我肯定得去慰問一下﹐只是這婢女。」我順著她意將話挑明﹐卻又因侍女而將話打住。
與小魚對看一眼﹐她又笑著對秋月道﹕「秋月姐﹐看得出這婢女敬畏你﹐大家同為婢奴﹐你罵也罵過了﹐能不能不再追究？讓她回去幹活兒吧﹗」
秋月有些生氣地挺挺腰﹐用怪腔調回說道﹕「同為婢奴？你是婢奴﹐我可不是﹗我家夫人待我就像親生妹妹一般﹐吃好的﹐穿好的﹐什麼都由著我﹗這王府的人﹐可都是我家老爺高官厚祿給養著﹐可不像某些人﹐無名無份地﹐自然無法立足王府。」
她正是在說我跟小魚﹐我本可不必與她鬥嘴下去﹐本可轉身就走﹐再看看婢女﹐我實在是不忍心﹐只好柔聲道﹕「秋月姑娘是個好姑娘﹐所以才會得夫人如此喜愛﹐可是大家同為父母生﹐又何必太為難呢？今日冬棗之事﹐其實是我的過錯﹐在青石小道上﹐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她﹐才盤碗皆碎的﹐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再責罵她了。」
聞言﹐秋月頗為不悅地打量我一翻﹐隨後就是刻薄地大聲笑道﹕「哦？是你不小心撞到了她？你可知道那棗子可是昂貴之物？今個兒一早太后娘娘派人送來的﹐一般人家也是吃不起的﹐你怎麼就這般不小心呢？要不是看在佳娟小姐的份上﹐呵呵﹐湘小姐﹐恐怕我們夫人是會追究此事的呀﹗這人生在世﹐也就這麼一趟﹐可容不得那麼多的不小心呀﹗哪天一個不小心﹐連腦袋搬了家都恐怕是毫無預兆的﹐這往後﹐你若還留在府中﹐最好還是小心那麼一點點為好。」
好厲害的一張嘴﹐竟不歇息地說了這麼多﹐也不見一句重複﹐我暗自歎息﹐暗自折服﹐與小魚對望一眼﹐不再出聲。
秋月轉過身大聲對跪著的婢女道﹕「既然有人替你說情﹐啞女﹐你就先下去吧﹗滾得越遠越好﹐不要讓夫人看到你傷了肝火﹗動了胎氣﹗」
她把「胎氣」二字強調得如此重﹐生怕我們不知她家夫人懷有王府的種子似的。
侍女怯怯起身﹐瑟瑟望我一眼﹐低頭離去﹐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﹐大家同為丫環﹐她怎麼會講出如此刻薄之語？不容我多想﹐小魚朝我一使眼色﹐拉我進入了裡屋。
方纔之事﹐我仍心有餘悸﹐映入眼簾的一切卻也在我預料之中﹕
佳振坐於床前的木椅裡﹐將岳月右手握於手心﹐心疼地親吻著﹐他滿是憐惜地望著雙眼緊閉的岳月﹐根本就不知道我們進來﹐不知為何﹐我不願去打破這份安寧﹐這份溫馨。秋月跟進來﹐也並不稟報﹐用得意地餘光掃向我。
我內心冷笑﹐笑得如此淒涼﹐可能她就是為了讓我撞見這恩愛的一幕。雖是笑﹐卻也真的傷了心。
「秋月﹐今日你與夫人去哪裡了？」佳振轉頭望向秋月﹐並無視我的存在。
秋月趕緊上前﹐委屈地輕言﹕「公子﹐這麼好的天氣﹐我就是陪夫人在院子裡賞花﹐可誰知﹐夫人身子骨弱﹐暈倒在我肩上﹐公子﹐秋月知道您公事繁忙﹐可您也要多抽些時間陪陪夫人才是呀﹐夫人現在個有身子的人﹐還親手為您做衣裳﹐她對您可真是有心﹐秋月看著都心痛﹐您也要用心待夫人呀﹗」說完又時不時地瞧向我﹐我尷尬不已﹐與小魚成了一個十足的外人。
佳振自責地望著岳月﹐他心痛的眼神讓我有一瞬的心碎﹐他越是不語﹐我越感到心膽俱裂﹐佳振﹐佳振﹐你與岳月的結合併非迫不得已﹐而是你們情投意合呀﹗
小魚輕拉著我退出了房﹐走至廊子裡﹐我面無表情﹐心裡一陣陣的余痛﹐久久未消﹐如寒天掉入冰潭﹐思緒毫不清晰。
「小姐﹐今兒清早秋月不是陪夫人去宮裡了嗎？怎麼這會兒問起﹐竟說哪兒也沒去呢？」小魚像是自言自語﹐又像是講與我聽。
我搖頭﹐無心答話﹐她又接著問﹕「這人好端端的﹐怎會突然間昏倒？這秋月雖是個丫頭﹐可那張嘴比主子還厲害個十分。她剛才之話都是有意無意的衝著我們來﹐我倒有些懷疑這夫人暈倒是假了。」
我仍是沉默不語﹐小魚又憤憤不平地勸道﹕「小姐﹐您看看今日秋月那翻言語﹐您真能忍受嗎？去找公子吧﹐他是愛您的﹐現在王雲對咱們也沒那麼大的意見了﹐他已經從心裡接受你了﹐只要公子娶了你﹐她秋月還能厲害到哪兒去﹗說不定岳月她還得巴結您呢﹗您長得比她漂亮﹐又比她年輕﹐琴棋書畫樣樣不輸給她﹐而且﹐你在公子心中的份量也高於她。」
我一瞬不瞬地望著小魚﹐讓她將話說完﹐歎道﹕「你嘴巴也挺厲害﹐並不輸給她。」
她低下頭來﹐沉默了好一會兒﹐靜靜地陪在我身旁。
我定了定神﹐望望天空又望望她﹐輕聲道﹕「這禍從口出﹐小魚﹐還是莫生猜疑為好﹐人在屋簷下﹐由不得你不低頭﹐這是該銘記之理﹐感情之事﹐都由緣而定﹐不必過余強求。」
又望向遠處靜開的花﹐我心淒迷﹐深吸一口氣﹐心裡默然念道﹕「佳振呀佳振﹐你真是個有情有義之人。」
才知我心依舊為他痛著﹐越來越明顯﹐好似身陷泥濘﹐又無法自拔﹐還夾雜著點欲哭無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