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看著王雲朝柳東亭走去﹐我與小魚仍然沉默不語﹐不知過了多久﹐我們才沿青石小道朝後花園走去﹐小魚一路沉默不語﹐我也不先她開口﹐默默地陪小魚觀賞了五彩魚﹐可心情已落入低谷﹐整個世界彷彿在剎那間失去了色彩﹐眼前全是灰濛濛的一片﹐所以﹐再美麗的魚﹐我都沒有興趣觀賞。
直到回至房裡﹐我精神仍然恍惚﹐做什麼事都走神﹐倒茶時甚至險些將杯子打碎﹐小魚走過來﹐低聲勸道﹕「小姐﹐如果您真想走﹐那我們就一起離開吧﹐您去哪﹐我就跟去哪。」
我震驚非常﹐此話竟是從小魚口中講出？實在是太意外了﹐當初與佳振來王府的時候﹐在綠蔭小道上﹐我正猶豫的時候﹐是她那般積極﹐那般想進這裡﹐那般無憂無慮。
我心痛地望著她這個知已﹐得意時﹐失意時﹐也就只有她對我的情最真切了﹐可她跟著我卻沒能過上一天的好日子﹐自從進了王府她才有了些女人模樣﹐以前的假小子﹐整日躲在柴房﹐我這心裡想想都覺得難受﹐我欠小魚的﹐可能永遠都無法還清了。
「要不﹐小姐﹐我們先看看公子的態度﹐如何？」小魚歎上一口氣﹐小心翼翼地望著我﹐期盼著我同意﹐我不語﹐只是帶著深深歉意迎視著她。
小魚拉我走出廂房﹐在她 「安排」下﹐又有意無意地聽到了柳東亭裡王雲與佳振的談話。
佳振背手立於亭中﹐王雲獨坐石凳﹐為自己砌茶﹐他神淡氣閒地道﹕「我的想法是不可能改變的﹐除非我死了﹐見不得這天日了﹐那麼你想怎樣就怎樣﹐只要為父活著一天﹐她湘飄飄就休想踏進我王府的大門。」
王雲反對的態度並不強烈﹐用的是宣佈﹐告知的語氣﹐這令我十分意外。
我有種撕心裂肺的感覺。在這種溫和的氣氛裡﹐佳振是很容易妥協的﹐我太瞭解他了﹐他雖然沉默不語。
果然﹐半晌了﹐佳振仍然無言以對﹐他背手而立﹐一動不動﹐如同一尊雕像般﹐但我看得出他心裡此時定是萬分為難﹐他歎道﹕「父親﹐三年了﹐三年了﹐我原本以為事情可以稍微地改變一點﹐原來我錯了﹐我早就應該帶著她遠走高飛的。」字字如剌﹐毫無阻擋地刺透我心﹐但這種疼是幸福的。
只是﹐王雲差點被茶給嗆著﹐他突然站起身來﹐伸手指向佳振﹐怒不可遏地道﹕「你說什麼？這種大逆不道之話你也說得出口？皇上那麼看中你﹐岳將軍那般看好你﹐你卻為了一個青樓女子產生如此可惡的想法？你——你簡直把我給氣死了！你､､､､､､」話還未完他就一個勁地「咳」了起來。
佳振連忙轉身去扶他﹐卻被他用手猛地一推﹐佳振不安地站至原地﹐又惱又急﹐待王雲平靜下來後﹐他又生氣地重新坐回了石凳﹐將一碗茶一飲而盡﹐悲歎道﹕「岳月那麼好的一個女子難道還守不住你的心嗎？我真的想不通那個湘飄飄到底有哪裡好？就算再好﹐她能比得上岳月嗎？」
「人與人之間是不能相比的﹐那是一種感覺﹐一種您不懂的感覺。」
佳振縱然有千萬種講我好的理由﹐但望望父親黑中摻白的髮絲﹐他終究還是不忍心﹐只好將話講得如此含蓄﹐他心痛地望著日益老去的父親﹐皺皺眉﹐終不再反駁。
我知道﹐他太柔弱了﹐在愛情面前。「那是一種感覺﹐一種您不懂的感覺。」這句話久久在我耳邊迴盪開來。
我與小魚站在廊子裡﹐「光明正大」地偷聽著這次談話﹐本有心﹐卻無惡意。
……
兩日過去﹐我連佳振的人影都沒見著﹐這心裡又開始七上八下﹐我開始回味起在醉湘樓的日子來﹐打開房門﹐拿起帕子與針線﹐坐在屋外院子裡的石凳上﹐繡著那朵未完菊花﹐我想﹐待他們啟程回京之前夕離開王府﹐卻希望能為佳振繡好這條滿載思念的手帕﹐這朵別緻的﹐殘霜層層的﹐血淚匯成的菊花。
「我與飄飄已結拜﹐說好了同生死共命運的﹐要走就帶她一起走﹐父親﹐您怎麼會如此刻薄呢？您氣量怎麼變得如此小？竟連一個風塵女子都容不下﹗岳月姐都進王府了﹐納妾又是人之常情﹐一個做大﹐一個做小﹐您還干涉什麼呢？」
聞聲抬頭﹐不遠處佳娟與佳振並肩而立﹐佳娟正朝斜對面的廊子生氣地大聲囔囔﹐她們可能並未見著我。
再放眼望去﹐王雲正出現在青石小道另一頭﹐他聞言詫異﹐佳娟緊接著賭氣地擱下一句話﹕「要走就一起走﹐要麼我就不回京城了﹗」說完就往正堂方向跑去。頭也不回﹐一種壯士一去不復返之感覺。
我心頭一熱﹐佳娟不該為我這麼做的﹐她太任性了﹐我雖然沒有父親﹐但我知道父女情誼是這個天底下最難得的﹐最珍貴的感情﹐這種感情若是傷了﹐氣在女身﹐卻是痛在父心。
王雲站於原地﹐愣住半晌﹐然後碰上我目光時﹐他神情沉重﹐我尷尬至極。
「大福﹐收拾東西回京吧﹐帶上湘小姐一起走。」王雲對靜侯在身邊的高個兒男人講。
「是﹐老爺﹗」
大福與王雲同時轉身離去﹐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﹐與佳振對望一眼﹐站起身來﹐他迎過來﹐輕輕擁住了我﹐在我耳邊深情地喚著我名字﹕「飄飄﹐飄飄﹐飄飄､､､､､､」他將我越擁越緊﹐我還在恍悠之中﹐走還是留？他灼熱的一個吻﹐三年以來所累積的委屈在一瞬間釋懷﹐這一天﹐我終於等到了﹐我又愛他神昏顛倒。
在這艘愛情的小船裡﹐我的心總是飄搖不定﹐隨著佳振的態度陰晴不明﹐是因太在乎﹐是因太愛？所以自己才會常常深陷困境﹐這一上京﹐是入了藕花﹐但不是誤入﹐是我心甘情願地為他而入。
不管前方是怎樣的萬丈深淵﹐哪怕是死﹐我也要死在他懷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