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妃和衛姑姑看著珈洛拿起穿起銀線的繡花針,熟練地飛針走線,皆是愕然。
以前看見針線就嚷著頭痛的人吶……
「好了,」珈洛看見母妃和衛姑姑的眼神,「我在北朝宮裡跟蘭音姐姐學的,閒來無事嘛……」
原來是在北朝王宮裡學的,太妃兩人笑得很是瞭然。
「真的是清閒得很才學的……」
「太妃,公主,墨硯求見。」韓姑姑進來稟道。
墨硯是沈翌的貼身侍從,怎麼在這麼晚來公主府?!
莫非是翌哥哥出什麼事了……
墨硯看見進了花廳的珈洛和清太妃就跪下急道:「公主,你去看看少將軍罷!」
「他怎麼了?」珈洛忙問。
「少將軍他,他從公主府回去就開始喝酒,直到現在……怎麼都勸不住,求公主去看看,勸勸少將軍,這樣喝下去肯定會出事的……」
「 沈翌這……」太妃向珈洛道:「我們一起去看看。」
「多謝太妃,多謝公主……」公主去了,這下可有人勸得住少將軍了。
珈洛搖頭:「秋夜寒涼,母妃身體又弱,還是先歇息罷,我自己去看看就好。」
太妃點頭:「也好,你好好勸導於他。」
這些事情只有洛兒他們兩個人的時候才能說得清,才好說得清。
墨硯在前面引路,珈洛和蓮心腳步匆匆跟在後面。
小的時候,她再荒謬的想法,翌哥哥總是設法讓她開心。
她要那輪圓月,翌哥哥便端了一銀盆清水,陪她坐看直到月西下樓閣;
她要看含苞紅梅,翌哥哥便向冰天雪地裡折了梅枝,呵氣讓它只為她盛放;
她要如何,他便如何,永遠是噙著溫和的笑意看著她……
滿朝誰不知少將軍小小年紀一身鐵傲骨,性子執拗,卻唯獨對小公主呵護備至,言聽計從……
所以才有「玉偶天成」的說法。
往事種種如潮水般湧上心頭,翌哥哥,是她過往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清風明月,那樣靜靜淡淡地守護,她怎能無動於衷!
無論怎樣,北邪王生氣也好發怒也罷,她對翌哥哥決計是不能不聞不問的。
***
北邪煊自己在湛碧樓內百無聊賴,便翻看那幾隻小奩裡的詩箋畫作。
很快翻看完畢,畫上人物多是太妃,偶爾還有衛姑姑、紫衿和藍袖。
每個人都被她畫得光華四射。
最底部壓著一塊軟錦帛,想必是一副帛畫。
漫不經心打開,眼裡的笑意陡然凝固!
畫上是一位在竹林中舞劍的少年,劍眉星目,白衣颯颯,神態清閒瀟灑,目光似是看向作畫之人,一望即知是少年沈翌!
錦帛的右下角書著一個「洛」字。
翻過來,有一行行書:「重疊淚痕緘錦字」。
字體雋永大氣,是男子筆跡,不是她的娟秀小楷。
臉色在一瞬間變成了千年冰雪,沁骨的寒意,銳利的殺意在湛碧樓內散發開來。
「王上。」風影出現在窗外竹梢。
「何事?」
「方纔洛主子出府去驛站了。」
她還是去見他了!
心頭猛地被揪起,眼神幽暗莫測,「帶路!」
***
驛站廂房裡,酒氣沖天,酒罈子扔的哪兒都是。
沈翌伏在桌上,目光已經迷亂,卻仍是自顧自地斟酒。
「少將軍,別喝了,公主來了……」墨硯上前去奪他的酒杯,被沈翌一手推了好遠。
「看朱成碧總堪誤……」沈翌不清不楚地念著。
珈洛聞言心中一痛,那是她少年不識愁滋味,感慨前人情路多舛、思念紛紛時對他隨口吟出的句子。
眼前水霧漫漫,沈翌的模樣已漸漸模糊不清。
「公主……」墨硯小心翼翼地喚她。
「墨硯,你先出去端碗醒酒湯罷。」
沈翌突然叫她:「洛兒……」
「翌哥哥,我在這兒,你別喝了,再喝下去你會醉死的!」珈洛搶過他的酒杯,扔到地上。
沈翌抬頭定定地看她,「洛兒,你離我越來越遠了……好像站到了我觸不到的地方……」
「翌哥哥,你不要這樣,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……」珈洛哽咽難言。
一向都是溫潤如玉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的雲淡風輕近午天,讓她心安地依靠,從未見他如此落寞如此令人心痛……
沈翌抓住她的手腕,手指顫抖:「你現在心裡只有他是不是?你從不曾愛我是不是?」
「翌哥哥……翌哥哥,你知道我就是這麼固執一個人,一旦認準就會堅持到底,甚至有一種決絕!即使黃 花遍地涼,天涯孤旅,即使有一天我痛不堪言,我依然認定,那樣凜冽疏朗之人,才是我甘做絲蘿的喬木!」
也許破釜沉舟,實話實說是最痛的方式,也是最有效的方式。
「妾本絲蘿,願托喬木麼……」沈翌喃喃,呵呵直笑,滿含慍怒一摔手,搖晃著起身,「用破一生心,也無法讓你愛我,夜半闌珊,我該有怎樣的痛!我該有怎樣的痛!」
他們彼此相愛,他們彼此相愛,那他呢,他呢……
珈洛伸手扶他:「你不要這樣,翌哥哥,你別這樣好不好……」
淚似珠玉般滾滾落下而碎,像那個曾經美好無邪的兩小無猜的年少時候。
耳邊彷彿又響起小時候共騎時呼嘯而過的風聲,還有那無憂無慮的笑聲。
他們怎麼會這樣!
沈翌醉眼朦朧看她,伸手給她拭淚,語氣心疼:「洛兒,你別哭,都是翌哥哥不好,你別哭……」
珈洛聞言,心中更是大痛,淚水更是簌簌滑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