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小丹沒有鬧,也沒有與絕情園主再說一句話,她們的話早已經說完,就這樣隨著葉離群一大群人離開了這個綠洲,只是少林一覺方丈等人卻不走,一覺大師說:「阿彌陀佛,葉公子,老衲身為少林掌門,慚愧為天下正宗之宗師,今日胡酒胡大俠的藏寶現於世,一定會引來無窮無盡的殺氣,我佛慈悲,苦渡眾生,老衲願守在此處,定教胡大俠的遺物不遺流到惡人之手,以造福天下。」
葉離群有了陸小丹,什麼事也不在乎了,反正以後他想自己也不會再到江湖上去聞蕩了,又看這和尚決心已定,也不勉強,揮手說:「好吧,願意留下來的都留下來好了。」
於是武當,天山,崑崙,裘海等人一齊說:「我們也願和一覺大師同濟相伴,為民造福。」
葉離群此時心情極佳,料想在這裡留下一覺一個人也起不了什麼作用,有了這幾個老傢伙,再好不過了,便說:「好吧,你們幾個都可以留下來,其他的人收拾好場地,便上路吧。」
陸小丹躺在一匹最高的駱駝駝峰之上的銀狐皮上,她臉上無喜歡也無憂傷,只是手中拿著塊鏡子,總往裡面瞧。
回宮途中,走了大半路,一帆風順,甚至連普通的風沙也沒有遇到,葉離群帶來的人之中,就有幾個多年呆在沙漠之中的商人,沙漠對於他們來說,已比他們的老婆還要熟悉,什麼時候有風,什麼地方有風沙,他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,不待葉離群吩咐,他們便將一切安排妥當。
陸小丹一點也不覺得是在沙漠裡行走,此時正上太陽正頂之時,她正在喝著幾名宮女送的楊梅汁,一邊看著鏡子裡頭的人像。
忽然,聽到一人大聲說:「那邊有一匹野馬。」
陸小丹正看著自己的人像入神,讓人聲音一吵,吃了一驚,抬頭望去,他們的路前頭果然有一匹馬,不過這匹馬走路還沒有人行走得快了,緩緩半天才邁出幾步,嘴裡正流出白沫,毛髮已乾燥,俊目已失神,聽到人聲音,便抬頭嘶叫了一聲,它的聲音又乾又啞,像是一個老人說話的聲音一樣。
葉離群一聽到有人說有野馬,心中一喜,一看,果然有一匹馬,便大聲吩咐:「聽說野馬天生神駿,別傷了它。」
眾人齊聲應了個是,立即有幾十個人飛身催馬趕近,向野馬包圍而去,才走了幾步,有一個大聲叫著說:「哇,還有個死人。」
眾人一聽這話,全都停住了腳步,陸小丹一行人逐漸走近了幾步,陸小丹又望過去,那是個女人,不知是誰用繩子綁在馬背上,也不知是死是活。
陸小丹見過的人很多,記住的人卻很少,偏偏這個女人她記得很清楚,這個女人居然是冷風兒。
冷風兒也喜歡胡丹,胡丹有時對陸小丹說起過冷風兒,陸小丹不能不記住她。喜歡胡丹的女人,陸小丹沒有一個不認識。
幾名衝在最前的侍衛一見有個死人,心裡大叫霉氣,便要衝過去將死人拉下來,將馬擒住,陸小丹忽然大聲叫了一聲:「不許動。」從侍衛嚇了一跳,全都住了手,這可是皇上喜歡的人說話了,他們那敢亂動,葉離群也覺得奇怪,望著陸小丹說:「陸姑娘,你怎麼了?」
陸小丹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說話,飛身掠起,抓起駱駝一個大水袋,閃電般向冷風兒衝去,她的輕功本來就不差,眾侍衛只覺得眼睛一花,陸小丹到了他們面前。
陸小丹一手抓著綁著冷風兒的粗繩,用力一扯,粗繩立即斷成兩截,冷風兒便滾落下來,陸小丹一手抱住,有一名機靈的侍衛忙脫下衣服,輔在地下,陸小丹抱著冷風兒坐到衣服之上,將冷風兒放置於腿上,伸手去探她的鼻息,眾人全看呆了,尤其是葉離群,他與陸小丹在一起呆過的日子並不算短,見她無論對什麼人都是冷冰冰的,竟想不到她會對一個沙漠裡遇到的快要死的人這麼好,只聽陸小丹自言自語地說:「你可不能死,你很喜歡胡丹的,我記得你曾經救過我一次,還是胡丹讓你去救的。」
眾人一聽胡丹兩個字,臉色全變了,連忙低下頭去,假裝什麼也沒聽見,怕葉離群一生氣,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就倒霉了,葉離群當然也聽到了,他雖然生氣,可也是沒有辦法,只有在一邊發呆的份兒。
陸小丹先將水袋裡的水倒了一些在冷風兒的身上,沙漠之中,水遇風即會被烤乾,烤乾了陸小丹再倒,一直倒了大半袋子水,冷風兒的身上才好像涼爽了一些,陸小丹這才說:「好了,你可以喝水了,不然,我一倒水給你喝,一定會嗆壞了你。」
她緩緩地扳著冷風兒的嘴唇,將水袋削開一角,然後對著她的嘴,慢慢餵她喝,水很快就不夠了,一名侍衛不待主子吩咐,早就去提了一大袋水過來了,放到陸小丹的身邊,躬身聽令。
冷風兒喝足了水,臉漸漸變得紅潤起來,眉毛與頭髮也一根根地豎了起來,雖然沒有醒過來,但臉上已經有了些笑意,一下子看得附近的眾人發呆,心想不到一個快死的女人僅喝了點水就這麼耐看了,宮中怎麼沒有一個這樣好看的女人,陸小丹也看呆了,緩緩地說:「你長得真漂亮,心地又善良,又肯聽他的話,他一定很喜歡你的,對不對?」
冷風兒自然不會回答她的問話,冷風兒根本沒有聽到她的話,陸小丹望了好一陣,長長歎了口氣,別開眼睛,眼中已經有淚,她不上駱駝,就沒有一個人敢走,她沒動,也沒有一個人敢動,一個個只乾渴得面紅耳赤,直冒粗氣,葉離群待了好一陣,才說:「你們都散開吧,別傻傻地站在這裡礙事。」
眾人如蒙大赫,雙腳都酸麻了,往四方走了幾步,喝了幾大口水,才回過神來,葉離群吩咐他們準備好乾糧,食水,就地為營,吃點東西,有幾名宮女捧來蘇州城最軟的樺花糖子,洛陽最好的玉卷皮兒,參湯,送到陸小丹的身邊,陸小丹這才發現那匹正口吐白沫的馬,心中一凜,眼淚幾乎快流了出來忙著說:「對不起,對不起,我只顧著你的主人,倒忘記照顧你,來,來,快來喝水,你一定渴壞了吧。」
她也不管這匹馬是否聽得懂,就將那大袋子水拉開來,放在那馬的腳邊,那馬雖然聽不懂她的話,可卻看見了水,發出一聲歡呼,伸入馬頭,痛飲起來。
待那馬喝盡那大袋子水時,冷風兒也醒來了,她一醒來,就看見了陸小丹,怔了怔,揉了揉眼睛,臉有些發紅,說:「你——」
陸小丹笑著說:「我認得你,你叫冷風兒。」
冷風兒說:「我——」
陸小丹說:「冷風吹是你兄長,他為了你好幾次都想與胡丹打架,可胡丹不願意和他打。」
冷風兒這才記起面前這個熟悉的人是陸小丹了,她驚喜地說:「你是陸小丹?」
陸小丹說:「是的,我是陸小丹,胡丹他找到你了麼?」
冷風兒有些發傻了,說:「胡丹,他找我,他現在那裡?」
陸小丹說:「前幾天在玉門關我見過他一面,之後我就走了,這幾天來再也沒有見過他了。」
冷風兒說:「可是聽到人說他也出了關——」
陸小丹說:「那麼他的傷好了沒有?」
冷風兒吃驚地說:「他怎麼也受傷了,我不知道呀。」
陸小丹說:「我師父打了他一掌,他流了很多血,他怎麼還能出關呢,這裡多危險,一不小心就會讓風沙埋沒了,他——」說著說著,陸小丹幾乎想哭了。
冷風兒不敢去望陸小丹的臉,她怕自己一望,心裡就失去了信心,她是來找胡丹的,她要找胡丹,只想多看看他一眼,至於做什麼事她倒沒有想過,但若是胡丹身邊有了陸小丹,她說不准就會像以前一樣走了。
陸小丹扣著她的肩膀,叫著說:「快告訴我呀,他的傷好了沒有啊?」
冷風兒不知道,這些日子裡,她根本沒見到過胡丹,她能夠說什麼,只是她咬咬牙說:「他好了,一點事也沒有了,他是胡丹呢,天下又有什麼事可以難得住他。」
陸小丹頓時眉開眼笑,像個小孩子似的笑了,冷風兒別過頭去,她發現自己的心正在一片一片地被撒裂,高溫的沙地,她覺得自己全身都涼透了,淚水流過了臉,瞬息讓風沙埋沒。
驀地,冷風兒眼睛所及的地方忽然現出了幾匹高頭大馬,疾跑而來,冷風兒吃了一驚,大聲說:「不好了,有強盜。」
無邊無際的沙漠之邊正有幾百匹快馬飛疾而來,這正是沙漠裡強盜的象徵,只有生存在沙漠裡的強盜,才會有如此強勁的快馬,來往過客乘騎馬的人雖不少,可誰又敢在沙漠裡縱橫馳騁。
風沙風近,數百匹馬旋風般撲近,當先一人手持一面上寫著『古月』二字的招牌,刀劍之光亮如流星,整個沙漠頓時變成鬼魅之色。
眾人聞身而起,一見黑壓壓的馬群,俱是倒抽了口涼風,一名宮內侍衛首領召集起眾侍衛,擋在當道,將葉離群一干人遠置於身後。
百多匹馬疾駛而近,從四面八方刺了過來,這些人騎術精,箭術高超,多年生活在沙漠之地,專劫過往的大隊客商,一見這邊有這麼多人,俱是大喜過望,衝殺而來,百馬齊鳴,瞬息就將葉離群一隊人圍成一團。
當行一名騎士手握長長的寶劍,人也長得高大魁梧,大聲說:「留下值錢的東西,我就放你們走,若敢反抗,老子殺你們個雞犬不留。」
這一聲音喊出,猶如半空驚雷,他面前幾名功力略差的侍衛腳下一軟,手中兵器一齊震落。
冷風兒暗自著急,若是在平原之地,強盜再多她也不怕,但這是沙漠,只要這些強盜將水袋子刺破,那麼這裡的大群人就沒有誰可以活著離開沙漠。再說這群人身攜強弓,料是游騎箭術不差,靠這群養尊處優的侍衛來保護安全,只怕極難。
她望了一眼陸小丹,見陸小丹像是根本沒有發覺到面前有隨時隨地可要她命的強盜,陸小丹此時手中正拿著塊銅鏡,臉上竟沒有一絲變色,不由佩服陸小丹的從容,這種視生死如草莽的精神,勝過俗男人千萬倍。
其實陸小丹心中在想著胡丹,每到這個時候,她便什麼也不會去想,因為這天下,絕沒有一個人一件事比胡丹在心中還要重要,她此時正在想胡丹回答她的那句話的情景。她問:「我長得美不美?」
胡丹好看的眉毛一揚,對她做隊上鬼臉,怪聲說:「別臭美了。」
「什麼,你說什麼?」
胡丹連忙說:「我說你長得可真美,可惜不是我的老婆。」
陸小丹每到這個時候,臉上會一笑,然後甜甜地說:「做你老婆,下輩子吧。」
「——」
回憶如此美麗,又何必去為現在擔憂,現實總是最殘酷的,將殘酷的現實變成回憶,卻又可變得那麼美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