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,仁心堂。
我和風影風行、翠兒鶯兒將店舖打掃乾淨,才將門板一塊一塊的卸下來,緩緩打開店門,眼前的景象讓我大吃一驚!薄薄的晨霧中,排列整齊的近千名士兵彷彿突降的天兵天將,精神抖擻的出現在我面前。我愕然的望著眼前的陣仗,心虛的想:他們,他們,他們不會是來砸店的吧?身後的翠兒也緊張的抓住了我的衣襟。
都尉霍勝上前一步拱手道:「姑娘,我等是來接種牛痘的!」
我驚得連連後退,被身後的翠兒及時扶住。半晌,我才穩定心神,對霍勝說道:「大家排好隊一個一個進來。」
霍勝重新排好隊伍,第一個走進來接種,我感激的對他說:「謝謝霍都尉的支持!」
霍勝「呵呵」笑過說道:「姑娘那裡話來,施將軍的軍令那個敢不從?」說完,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,走出門去。
我驀地愣住,只感到一股暖流湧上心底。來不及細想,下一個軍士已將手臂伸到我眼前,我趕緊集中精神繼續接種。整整一天,我忙得幾乎是連頭都不帶抬的,一個接著一個的機械的接種,累的手腕酸痛,到最後,竟然連手都抬不起來了。咬牙堅持為最後一個軍士接種完,已是掌燈時分,我終於無力的趴在桌子上。
「小姐……」身後翠兒叫我的聲音有點奇怪,我有氣無力的抬起頭來,猛然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佇立在眼前,藉著搖曳的燭光定睛一看:白色的錦袍纖塵不染,面如冠玉神情肅然,卻不是施厚是誰?我定定的望著他,他的臉上依舊平靜無波,冷冷的注視著我。他的心思不是我能猜透的,就像 他今天的行為,也在我短暫的感動之後讓我迷惑不解。
他慢慢將左臂舉到我眼前,示意我為他接種,卻絲毫沒有自己挽起袖子的意思。唉!我悲哀的命運啊?!誰讓我當時拚死拚活就要嫁給這個冷傲孤絕的自大狂呢?夫就是天哪!把天都頂一大窟窿,比天還大!趕緊小心伺候著吧!
伸出顫抖的手指(別誤會啊,絕對是累的。汗!),去解他袖口的腕扣。那繁瑣的如意扣卻跟我作對似得,怎麼也解不開,急得我滿頭大汗不說臉也紅到了脖子。翠兒鶯兒在一旁有心幫我,也不敢過來,只能在那兒乾著急不停的擰著手裡的帕子。偷眼望望施厚,他正好整以暇滿眼戲謔的盯著我,我心裡恨恨道:變態!繼續垂下頭集中精力解扣。好不容易啊,終於將那六顆如意扣解開了。我長呼出一口氣,卻無意瞥到他唇角那抹淡淡的嘲笑,當下解氣的在心底喊道:笑吧笑吧,一會兒非扎你個大窟窿不可!
挽起他的袖子,露出結實健美的臂膀,臉燙的要燒化了般,拿起小巧的匕首,點在他突起的三角肌處,手兀自抖個不停。不敢再抬頭看他,不想再看到他嘲弄的眼神,索性心一橫眼一閉,往他臂上刺去,就在這個節骨眼上,一個聲音陡然響起:「這種事情怎麼能獨缺了我呢?」
我的手一抖,匕首深深的扎入了施厚的臂上。只聽施厚悶哼一聲,在眾人的驚呼聲中,我手中的匕首「噹啷」掉在了地上,我驚恐的捂著張大了的嘴巴,眼睜睜的看著鮮紅的血汩汩的從施厚的指縫中不斷湧出,嚇得大腦一片空白。
「你是怎麼搞的?」隨著話音葉子衿一個箭步衝上前來,「刺啦」扯下自己的袍角就為施厚包紮。施厚後退一步,神色平靜的婉拒道:「不妨事!」然後對我說道:「繼續接種吧。」葉子衿面色有些難堪,不滿的看了我一眼,悻悻的站在了一邊。
我如夢初醒,急忙為他止血消毒,看到那深有寸許的傷口,心疼不已,眼淚不由的大滴大滴落下來,暗暗咒罵自己,真是最毒莫過婦人心!怎麼想什麼就是什麼?還這麼靈驗?我讓他愛上我你怎麼就裝聽不見呢?輕輕塗上疫苗粉,將消過毒的棉布一層層纏繞在他的手臂上,這才怯怯的抬起淚眼望著他。施厚的眼裡閃過一抹複雜的光,而後神色坦然的放下衣袖繫著腕扣。
「還請羽瑤姑娘手下留情。「葉子衿笑吟吟的伸過如雪的纖纖玉臂,那細滑如凝脂的肌膚,任哪個男人見了都會垂涎欲滴,每個女人見了都會嫉妒。我抬頭望一眼施厚,他靜靜的站在一邊挽著袖扣,連看都沒看一眼。
「施將軍今天怎麼單單沒有通知子衿呢?」葉子衿的話讓施厚停住了動作,他轉過身來,眼睛直射在葉子衿的臉上,目不斜視道:「葉指揮使多慮了!我計劃雲州的駐軍無一例外全部接種,今天不過是霍都尉的軍營先來而已。」
葉子衿放下衣袖,遮住已經接種的手臂,意味深長的盯著施厚說道:「噢?如此說來還真是子衿多慮了。還請將軍不要介意。」
「那裡?」施厚不動聲色的回答一句,而後望向我道:「今日天色已晚,收拾一下,隨我回府吧。」葉子衿回頭望向我,眼裡毫不掩飾的嫉妒。
「哦。」我低下頭小說的答應著,翠兒鶯兒說道:「小姐累了一天先回吧,這裡有我和風影風行兩位大哥,小姐儘管放心,我們保證收拾的乾乾淨淨整整齊齊。」說完,也不理那葉子衿,將我推向施厚。
無奈之下,我歉意的望一眼葉子衿說道:「葉姑娘和我們一起走吧。」
「好啊!」葉子衿眼內精光一閃,爽快的答道。
三人來到店外,夜色正濃,星星不知躲到哪裡偷懶去了,只剩孤單的一輪明月懸於寂寥的夜空,靜靜的注視著這個不平靜的世間。施厚飛身上馬,向我伸出手臂。我遲疑的望一眼葉子衿,葉子衿神秘的向我笑笑,我心虛的趕緊收回目光,正待伸手,卻聽到葉子衿「哎呀!」一聲慘叫跌坐在地。
「怎麼啦?」我和施厚異口同聲的問道,施厚急忙下馬,飛奔到葉子衿身邊,我也隨後跑過去,只見葉子衿雙手護住右足踝部,面露痛苦之色道:「我不小心扭到了。」
「很痛嗎?」我急忙問道。葉子衿皺眉點點頭。
「還能站立行走嗎?」施厚也關切的問道。葉子衿搖搖頭。
「趕緊把她抱到店裡去!」我催促道,施厚遲疑一下回頭望望我,然後俯下身去,一神手臂將葉子衿輕鬆的抱起,向店內走去。
將葉子衿的鹿皮小靴輕輕脫下,除去雪白的布襪,露出精緻細滑的玉足,葉子衿雖正疼的滿頭冒汗卻還是羞紅了臉。後來我才知道,原來這個朝代的女子對自己的雙足極其珍視,從不輕易示人,大概這一生當中見過自己的雙足的人,除了父母就是自己的丈夫了。我不明所以,看著葉子衿腫的小饅頭似的腳踝沖施厚喊道:「你看,著實傷得不輕呢!」
「哦。」施厚尷尬的望了一眼,便轉過頭去。我忙吩咐翠兒鶯兒找出藥酒,輕輕的在她的患處搓著,直到搓熱,熱的發火,再將活血化瘀的藥膏塗勻,重新將襪子給她穿好,套上鹿皮小靴,葉子衿感激的望著我,說道:「謝謝羽瑤姑娘。」
「不用客氣,你現在感覺怎麼樣?」我抬起頭問道。葉子衿皺著眉輕輕點點了頭道:「比剛才好很多。」
「只怕明日會更嚴重!扭傷就是這樣,明日會泛的更厲害,今晚恐怕得讓施將軍送你回去了。」我扭頭看向施厚,施厚皺了皺眉沒有答話,
「這……」葉子衿看施厚沒有答話,沉吟道:「我沒事的,自己可以回去。」
「不行,你現在這個樣子騎馬很危險,必須得有人送你回去。」我又望向施厚,用眼神示意他送葉子衿回去。
施厚冷冷的問道:「現在可以回去了嗎?」
「當然!」我點頭回答,施厚二話沒說,重新抱起葉子衿向外走去,利落的將她放到自己的馬上,兩個人共乘一騎飛奔而去。
望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中,我才和風影風行翠兒鶯兒一起走在回府的路上。「小姐!」翠兒嘟著嘴說:「沒見過你這樣的,竟然把少爺往別的女人懷裡推!」
「是啊,那個葉指揮使一看就沒安什麼好心!」鶯兒也一臉的不滿。
我笑道:「你們倆就能瞎想,葉姑娘受傷了,於情於理他都應該把葉姑娘送回去。」
「那也可以讓風影風行兩位大哥去啊!」鶯兒說道,風影風行無奈的笑著搖搖頭。
「葉姑娘和他們不熟,不是會更加不好意思嗎?我累了一天,現在頭都快炸了,你倆就別添亂了好不好?」我真的是有點筋疲力盡了,兩條胳膊酸困的的難受勁,真想把它砍下來丟掉!
「回去我和翠兒好好給小姐按摩按摩。」鶯兒急忙安慰道。我點點頭,「這還差不多!」
「對了,小姐,明天,你教我和鶯兒怎麼接種吧!看小姐一個人忙的我們有力使不上,甭提多著急了!「翠兒忽閃著大眼睛說著,說的我眼前一亮:「不錯,是個好主意,回去我就教你們。」
翠兒鶯兒高興的跳起來,風影風行也相視一笑道:「嗯,這才是你們該為小姐分擔的。」
翠兒含笑低下了頭,鶯兒衝他倆扮了個鬼臉。
我釋然的笑笑,抬頭看著皎潔的明月,不由的在想:施厚將那葉小姐送到了嗎?葉子衿,今晚你的苦肉計不知能否得逞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