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雲靄定了定神恢復常態,繼續出題道:「我這兒有一絕對的上聯,至今無人對出下聯,見陽老弟聽好了:望江樓,望江流,望江樓下望江流,江樓千古,江流千古。」說完後洋洋自得的環掃全場一周,勝券在握的樣子。
翰林學士張見陽鎖眉沉思半晌,直搖頭歎息。關雲靄見狀更加得意的說:「在座各位可踴躍參與 !」
看到眾人皆一副苦思冥想狀,我忍不住輕笑出聲。不是笑眼前眾人知識局限答不出,而是笑上大學時,室友葉珊珊是個古典文學迷,晚上在宿舍熄燈上床後,幾個人無聊,她便把她知道的,歷史上的好對絕對拿出來,讓我們這些對聯「小白」狠狠惡補了一把,至今都熟記在心。
我的表情被太子妃關雲裳逮個正著,她饒有興趣的問我道:「看來這個對子青青已有答案,不妨說出來讓眾人長長見識,如何?」
關雲裳話音剛落,全場的眼光像利劍一樣,「嗖」的一聲全集中在我身上。我聞言一驚,看看大家或疑惑,或鄙視,或嘲弄的眼神,特別是施厚有些擔心的眼神給了我勇氣。又或者,酒壯慫人膽,心想,你們不就是以貌取人,小看我盛青青無才無色無藝,是個名副其實的大草包嗎?今天就讓你們見識見識我盛青青的能耐。哼!老虎不發威,你們還以為我是HOLLOW KITTY。於是我挺胸抬頭,不緩不急的答到:「印月井,印月影,印月井中印月影,月井萬年,月影萬年。」對仗工整,滴水不漏,堪稱絕對!當然這是古人的智慧,給了我一個展露的機會而已。
我的回答聲雖輕柔卻利落,柔中帶剛。語罷,殿內一片吸氣聲,更是一片不可置信的目光,鋒利的幾乎殺我於無形。我如芒在背,挺身迎接,竭力表現出不以為然的樣子。施厚看我的眼神竟也複雜起來,我心中忽然舒暢無比,一絲驕傲湧上來。我想,從今天開始,讓你重新認識一個重生的盛青青!
關雲靄驚訝的張大了嘴巴,太子更是驚奇地盯著我。三皇子的妃子說道:「我這裡有一個家傳的絕對,請青青小姐解惑。上聯是白塔街,黃鐵匠,生紅爐,燒黑碳,冒青煙,閃藍光,淬紫鐵,坐北朝南打東西。」
此對一出,滿場皆叫「絕對!」看似也是無一人能對出,皆目不轉睛的看著我。這確實是個千古絕對,直到近年才有一位叫Gang的網友對出下聯,葉珊珊考了我們一個月,我們才對答如流:「淡水灣,苦農民,戴涼笠,彎酸腰,頂練日,流鹹汗,砍甜蔗,養妻教子育兒孫。」
殿上眾人聞言面面相覷,半晌終於拍案叫絕!三皇子妃掩口幾乎驚叫出聲道:「家祖父潛心研修了一生,竟沒有對出一個比青青小姐這個更工整的!青青小姐真是奇才啊!」
我心想,若不是我偶然來到這個異時空,這依舊是個死對!
「乾八卦,坤八卦,八八六十四卦,卦卦乾坤已定。」徐公修也來湊熱鬧。
「鸞九聲,鳳九聲,九九八十一聲,聲聲鸞鳳和鳴。」我脫口而出。
「天上月圓,地上月半,月月月圓逢月半:」齊辰英道。此刻大殿內秩序已亂,紛紛說著自己的絕對。
「今霄年尾,明朝年頭,年年年尾接年頭。」我答道。齊辰英愕然。
「托缽而來。不為鐘鳴鼓響,」張見陽道。
「結齋便去,也知鹽盡炭無。」我對道,只覺酒意催化豪情激盪心胸,暢快淋漓!
「蒼茫四顧,俯吳楚剩山殘水,古今戰爭場,只合吹鐵笛一聲,喚醒滄桑世界。」徐公修還不肯罷休。
「 憑弔千秋,問湖湘騷人詞客,後先憂樂事,果誰抱布衣獨任,擔當日夜乾坤?」我微笑以對。
這句對罷,殿上眾人個個瞠目結舌,再無下文。徐公修起身道:「 未曾想將軍夫人才思敏捷,博學古今。令徐某大開眼界,佩服之至!」
「豈敢得大學士謬讚,青青愧不敢當!」我起身謝過。
「哼!」關雲靄的夫人輕蔑的說道:「想當年群芳宴上,青青小姐無一技之長,怎麼今日如此了得?當真令人費解!」
她的疑惑代表了相當一部分人。的確,盛青青雖然今非昔比,但是絕不是她口中的一無是處。我凜然道:「關夫人雖言之有理,但青青自有主張。讓青青傾盡所學,像市場等待估價的貨物一樣,只為了自己的後半生,能有個衣食無憂的歸宿,去討好逢迎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,非青青所願,青青更不屑去做!琴棋書畫,只為充實自己,陶冶情操,而不是攀附的手段。」
話音未落,殿中一片吸氣聲。太子妃的臉色剎時陰雲密佈,許多人正是為了這個原因,而不敢公然贊同我的觀點,只是在一旁默默的點頭。關夫人更是氣得臉都白了,如果我猜的不錯,她也是那次群芳宴上的待價品,價給的不低,居然嫁給了當朝右相的公子。
她不甘示弱的說:「這麼說,青青小姐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嘍?可否讓眾人領教一下,大開眼界呢?」
我不折不扣的答道:「彫蟲小技,何足掛齒?各位若不棄,青青就獻醜了!」
從七歲起,喜歡音樂的媽媽就讓我學彈古箏。跟許許多多被父母強迫著學這學那的孩子一樣,我也很牴觸媽媽的這一決定,只是平平淡淡的會彈而已。而現在我真是萬分感謝媽媽,慶幸自己來到這裡還有一技之長。今天上午讓翠兒鶯兒去辦事的時候,自己找了家樂坊練習了一下,幸虧還沒有忘。樂坊的樂師很驚訝我彈奏的曲子,還有我彈奏時的指法,說她聞所未聞,還要拜我為師呢,讓我很是汗顏了一把,也讓我稍稍找回點自信。
回頭囑咐宮女擺放好了古箏,便離座往琴後一坐,調試了琴弦,環顧一周,眾人皆是複雜的目光。有擔心的,有期待的,有疑惑的,更有看好戲,等我出醜的!
眼光落在施厚俊美無比的臉上,他蹙起好看的眉頭,微瞇了鳳目,眼神迷茫的注視著我。我回他一個自信的微笑,心底忽的柔軟一片。我今天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他嗎?為了讓他重新認識我,靠近我,接受我,為我撐起那片愛的天空?他是我在這個時空唯一的依靠,眼前漸漸浮起一層薄薄的霧氣,模糊了視線。我趕緊鎮定心神,緩緩開口道:「這首《戰颱風》,獻與我的夫君。祝他此去雲州所有難題迎刃而解,旗開得勝早奏凱歌!」
恍惚間,他的眼中精光一閃。我回過頭來,深吸一口氣,毅然決然的彈響琴弦。頃刻間,激情澎湃,情緒高亢的錚錚之音響徹大殿。
《戰颱風》是作者在海港體驗生活時,看到碼頭工人與颱風頑強搏鬥的場景有感而發,創作了這首曲子。特別是工人與颱風激烈對抗的高昂鬥志,在掃搖、雙食點的彈奏下,表現的異常形象生動!
勾抹掃搖,似飛瀑直衝而下,猶如千軍萬馬直搗敵營,殺得敵人潰不成軍;驚濤拍岸,狂狷而來,正如將士士氣大增乘勝追擊,一個個殺紅了眼,戰的酣暢淋漓;海風呼嘯,地動山搖,好像搖旗吶喊喜慶勝利戰果的驚天動地!一曲《戰颱風》在我的指下,演變成了一幅烽煙四起,金戈鐵馬,氣吞江河,所向披靡的戰爭場面,激情豪邁,蕩懷激胸!流暢歡快的曲尾,是雨過天晴後勝利的喜悅,是殺退勁敵後仍激動不已的壯志豪情!也是我祝願施厚早日凱旋的美好心願!
有力的劃下最後一個音符,所有人彷彿還沉浸在激烈的戰場上。
「大江東去,浪淘盡,千古風流人物。故壘西邊,人道是,三國周郎赤壁。亂石穿空,驚濤拍岸,捲起千堆雪。江山如畫,一時多少豪傑。遙想公瑾當年,小喬初嫁了,雄姿英發。羽扇綸巾,談笑間,檣櫓灰飛煙滅。故國神遊,多情應笑我,早生華髮。人生如夢,一尊還酹明月。 」
一首蘇軾的《念奴嬌 赤壁懷古》,隨著徐公修慷慨激昂的吟唱,響徹殿宇。吟罷,仍久久不能平靜。良久,太子羿看著我一下一下的鼓起掌來,殿上眾人方如夢初醒,齊聲喝彩叫好,歡聲雷動。就連關夫人也面露欽佩之色。
徐公修感慨道:「徐某今日聽夫人此曲,真乃三生有幸!方知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!施將軍得人生之知己,何其幸焉?從此簫史弄玉,又添一段佳話!」
施厚收起一臉的震驚,謝過徐公修。我始終低著頭,不顧抬眼看他。卻依然能感到他如炬的目光,彷彿要把我穿透。此刻的我真的有點後悔今晚的一時衝動,我無法想像,今晚後的我們該如何相處?習慣了被他忽視,習慣了在背後默默的關注他。突然有一天被他如此注視,我頓感手足無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