咬唇不能言語，嚴蕭微微一笑：「雲落，你還不明白嗎？江都王劉建早有罪證在陛下手中，楊詢出征，我在陛下身邊隨侍的日子裡，我最是清楚，他明知道我是知道的，卻還要將江都王女兒指婚給我，那麼日後……只恐怕還是一死，怕還要牽連上不白之冤，那又是何必？而且……陛下早有密旨，要宋子雲……殺我於戰場！我這支手臂，就是宋子雲砍去的！只是他最終還是沒有動手！」
雲落大驚，卻不知這其中還有這般緣由，難怪那天，劉浚獨獨叫去了宋子雲，閉目忍淚，終究還是自己害了他，哽咽道：「可是大哥，你為什麼不走？為什麼……還要回來？你可以走的，就當宋子雲將你殺了！」
嚴蕭目光空茫，惘然一笑：「普天之下，莫非王土，率土之濱，莫非王臣！（1）又能走到哪兒去呢？」
雲落淚眼迷濛，卻突然懂得了：「嚴大哥，你終還是一心求死、抱必死之心的，是不是？」
嚴蕭深深歎息，眼底亦有熱流滾燙：「雲落……」
一眼望來，嚴蕭目光淒痛：「君要臣死，臣……不得不死！（2）」
幾乎是痛斷心腸的一句，是啊，是啊，嚴蕭一直是這樣忠於劉浚的，不然……便不會有多年前那改變了他們一生的抉擇！
正欲言語，卻聽牢門頓然破開，眾人轉身，但見深牢口，焰火明光，倏然亮如白晝。
晃亮的火把中，赫赫天子，面目肅然、陰冷，巍巍站立在眾人之前，雲落一驚，淚意未絕的眼，猶自淌下一滴淚來，劉浚眉一擰，驟然側首，望向牢中跪倒在地的嚴蕭。
嚴蕭道：「罪臣參見陛下。」
劉浚冷冷一笑，那笑陰冷有若梟鷹：「雲落……叫的倒很是親熱。」
嚴蕭與雲落皆是一驚，雲落這才低身行禮：「臣妾參見陛下。」
劉浚目光緩緩移在她身上，冷冷一凝，眸中山呼海嘯一樣的冷風，澀澀吹來：「雲落，你怎能如此負朕！」
雲落閉目垂淚，心內一片凌亂，寂然無語。
劉浚冷笑，眼底煞紅，冷冷瞪向嚴蕭：「哼，一個是朕……心愛的女人，一個……是朕深信不疑的臣子！可笑……可笑啊！」
仰天長笑，狠狠切齒：「單就這一條，嚴蕭……必死！」
尚不及看清雲落的目光與神情，便見一道銀光閃過，冷冷暗鏢迅疾而來，劉浚一見，立忙側身閃開，暗鏢生光，極快的速度，只聽一聲高呼，暗鏢深深插在身後侍衛的身上，血流蜿蜒，面目一錚，氣絕而亡。
劉浚目光隨即落在嚴清琴身上，只見嚴清琴一臉冰涼，凝著恨意深深。
身邊侍衛一擁上前，欲擒住嚴清琴，嚴清琴手指一揮，幾支暗鏢齊齊立在手中，侍衛不敢妄動，嚴清琴冷笑：「我倒要看看是你這昏君躲得快，還是我的暗鏢飛的快！」
劉浚陰沉道：「你是何人？」
雲落大驚，花容失色，嚴清琴冷笑道：「嚴清琴。」
嚴蕭亦站起身來，急切道：「陛下恕罪，罪臣不會走的，姐姐只是救臣心切，請陛下放罪臣姐姐一條生路。」
劉浚乾笑兩聲：「哼，朕看她可一點不想令朕放她生路！」
走到向牢邊，一臉肅穆的瞪住嚴蕭，許久，方才道：「嚴蕭，為什麼……偏偏是你！」
嚴蕭一怔，垂首不語。
「來人！」劉浚目光深深，厲聲道：「將嚴清琴拿下！」
「陛下！」嚴蕭重新跪下，身後侍衛蠢蠢欲動，卻仍未敢輕舉妄動。
突地，雲落一襲月色長裙裙裾飄卷，跪倒在地，清冷道：「若是陛下一定要一個人死去，方能解心頭之恨，那麼……雲落請陛下賜死！」
嚴蕭大驚，只見劉浚猛然轉身，暗黑色披袍有若暗牢凝黑的牆壁，寬大而冷無溫度：「你想死？」
倏然緊緊抓住雲落手腕，將她生生拉起身來：「沒那麼容易，朕要你親眼看著他死，看著他為你而死！」
狂烈的呼嘯，響徹整間牢房，雲落不可置信眼前如此歇斯底里的男人，便是那傲然高潔的君王，便是那溫柔繾綣、情意深深的男子！
「陛下……」
「朕……不會叫你死！朕……要你親眼看著他們姐弟倆如何死去！」
幾近瘋狂的眼神，看得人心中戰戰寒冷，身邊侍衛亦是面面相覷，劉浚的狂怒，他們見所未見，況且如此皇家醜聞不避不諱，怕……
想來皆不禁心上顫抖，卻只聽皇后一聲歎息，淒楚道：「你……好狠的心。」
「對！我好狠的心！」攥住雲落的手力道越發深重，切齒道：「我為你頂撞太皇太后、頂撞太后、對抗群臣，甚至整個天下！可是你呢？你的心……又怎麼樣呢？」
劉浚冷冷自嘲的望著她，眼眸欲碎：「你的心裡卻只有……嚴蕭！」
雲落一震，但見劉浚唇邊笑紋嘲諷：「哼，什麼心悅君兮君不知……恐怕那《越人歌》也不是為朕而書的吧？」
「不！」雲落揚首，淚水漣漣：「不，不是你想的那樣，不是……」
那首《越人歌》的的確確是寫給他的，緊緊咬唇，望著他冰冷絕情的眼神，卻突然什麼也不想說了。
惘然一笑，終於瞭解了嚴蕭的心情，那種一心求死、萬念俱灰的心情。
嚴蕭跟隨劉浚多年，這樣的盛怒亦是他不曾見的，而皇家之事他亦是瞭解的，為確保皇家威儀，恐怕今日在場之人，一個也活不了！
心中更似有重石沉沉壓著，幾乎喘不過氣來，望一眼姐姐，如今只希望姐姐能夠好好的活著！
倏然一道劍光冰涼，凜冽掠起牢中耀耀光火，劉浚一驚，迅疾回身，但見嚴蕭自牢門縫隙抽出靠近牢邊的守衛腰間長劍！
「蕭兒！」嚴清琴大呼一聲。
嚴蕭卻已挺身橫劍，後退至牢房中央處，目光懇切的望著劉浚：「陛下，嚴蕭對您，忠心天地可鑒、日月可表，只是情之所至……無怨無悔！還請您看在往日君臣情分，放我姐姐一條生路！」
「蕭兒！」
嚴蕭深知，強自堅持已是強弩之末，劍光閃爍，如同天際明滅不定的清亮浮光。
眨眼之間，生死已定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