舞姬天下 第4卷 玉露凋傷楓樹林4
    「為何……要不顧命的衝鋒在前?」突地一句,卻連自己都感覺到驚訝,那日公主似是無心的一言,她竟是如此放在了心上。

    「自那一別,你便屢屢請戰,甚至連陛下都留你不住,為什麼?你是在懲罰我嗎?還是……要叫我……」

    終沒能說下去,已然淚落如雨。

    她,到底還不是淡定的女子。

    嚴蕭僵然立在當地,緩緩回身,凝望女子微微顫抖的背影,心底卻有說不出的苦澀與無奈,終究也是無言。

    為什麼?

    他亦極力想要逃開與她的一切牽連,可每一次卻又如此甘心陷落?是的,他離她而去,他心灰意冷,他萬念俱灰,恨不能衝鋒在前,以身殉國,這樣,便可以徹底埋葬了與她的一切……

    可,終不過惘然。

    他仍舊好好的活著,天意弄人!天意……弄人!

    兜兜轉轉,他最終還是要回到她的身邊,欲斷難斷,欲走還留。

    狠狠別身,隱忍道:「男兒志在四方,其他的……是什麼都已經不重要了!」

    雲落亦回身,一雙明眸,淚光如水:「嚴大哥,雲落只還有一個問題問你。」

    轉身剎那,嚴蕭卻偏過了眼去,望凋落如雨的紅楓落成如血一般的顏色,亦不忍再看她一眼。

    畢竟,如今她是君,而自己是臣!

    她,已然是母儀天下的皇后!

    「大哥……」一字一句緊緊咬住:「雲落只問你,如果當初……如果當初叫你再選擇一次……你會選擇忠於陛下,將我帶回皇宮,還是……」

    言語未出,已然哽咽難言:「還是……與我遠走高飛、浪跡……天涯?」

    胸中彷彿被撕開巨大的裂口,那不堪回首的過往,改變了他一生的抉擇,興許……也是改變了她的一生!

    不禁冷冷自嘲,嚴蕭啊嚴蕭,你又有什麼資格來指責她為生存而做的拚搏?是你,是你將她親手推入到這方戰場上,令她不得不去經歷那種種不堪忍受的磨難,和九死一生的浩劫,你,又有什麼權利心灰意冷、滿心怨懟?

    一切都是你,親手毀掉了你的一生,毀掉了,你們的一生!

    雲落咬唇凝望著他,夜幕,已低垂作深紅的天色,漸漸黑沉了下來,男子側影挺毅,青黑的鎧甲,愈發冰涼而令人觸目生寒。

    紅楓自眼前片片跌落,落成他們之間一道血紅的屏障,相隔不過數步之遠,卻彷彿遙不可及……

    唇際冷冷牽動,落寞的眼神如被水霧凝結成冰,顆顆破碎在如火如血的紅楓葉上!

    沉默,便是你的回答嗎?

    可是我,卻已不能令自己再作停留!

    終究決然轉身,飛揚的衣袂,捲起飛葉落幕如霜。

    腳下楓葉簌簌作響,暮色深濃,濃得幾乎化不開眼中迷濛的光色。

    高樹紅楓,落幕蕭然,那一抹清淡高華的背影,終究消失在自己眼中……

    嚴蕭緊緊閉目,腦海中亦是紛繁深紅的楓樹葉,和那一抹淒然絕美的背影,揮之不去……

    一路奔回到昭陽殿,臨進椒室,小心拭去了眼角殘餘的淚水,齊整被秋風吹亂的長髮,靜一靜氣,方才端然走進椒室中。

    一股藥味兒撲鼻而來,葉桑侍候在左右,再走近些,卻是一驚,只見劉浚已然坐起了身,靜靜靠在床邊。

    「陛下……」雲落不由驚喜:「陛下可坐起身了嗎?」

    劉浚隨即望過來:「你回來了?」

    他的聲音平穩,而目光卻是冷冷的:「去哪了?」

    簡單一句,卻令雲落心頭顫然一抖,盡量持住神色,含笑道:「只是隨意走了走。」

    劉浚仍舊望著他,深沉的目光,如暗夜無邊盡的幽遠,只看得人身子不禁瑟縮。

    「陛下……」雲落秀眉微凝,疑惑的望著他。

    劉浚卻低垂下眼,平聲道:「沒事,只是看你臉色不大好。」

    葉桑聞言,忙機警的說道:「皇后近來夜夜守護在陛下身邊,不曾好生安睡過。」

    劉浚挑眉看她一眼,依舊涼無溫度:「是嗎?」

    淡漠的口吻,令氣息都彷彿凝住,雲落望見放在床邊小案上的藥碗,已沒了熱氣騰騰的白煙,用手一探,吩咐道:「這藥涼了,叫人熱過了端來。」

    「不必了。」劉浚回手端起藥碗,不由分說,竟是一飲而盡:「朕累了,你也好好歇息去吧。」

    語畢,便欲躺下身去,雲落連忙伸手去扶,他卻似無心的一掙,身子已然躺穩在床上。

    雲落心中一涼,望著劉浚背轉的身子,繡了粉荷碧葉的鴛鴦錦被蓋在身上,一動也不再動。

    「臣妾告退。」聲音細若蚊吟,緩慢的動作,僵持仿似不是自己。

    轉身而去,卻仍舊回首觀望。

    這一個黃昏,這顆心,似被於熱火中烤了,又生生丟棄在冷水裡,疼得麻木!

    不再回望,裙裾拂過殿門口,一片楓葉悄然飛捲,輕飄有若一粒浮塵,落於無聲……

    陽天幾味藥下去,劉浚已見大好,只是本就冷峻的臉,愈發深沉,雲落常伴在左右,他卻話語無多。

    終於可以下床走動,秋陽如霜,卻別有一番景致,劉浚臨窗而立,許久不曾吹風,倒是格外清爽。

    雲落端了藥進來,含笑道:「陛下,喝藥了。」

    劉浚略一側眸,道:「不喝了。」

    說著,展臂舒展筋骨,甩身向殿外走去:「朕出去走走。」

    雲落怔在當地,將藥放好在桌上,連忙跟了出去,只見名鱒立在殿口,並未隨在劉浚身後,雲落問道:「陛下呢?」

    名鱒恭敬回道:「陛下向後園去了,不叫人跟。」

    雲落秀眉一凝,望著通向後園那一道石廊,略一思量,終還是跟了過去。

    劉浚的步子,極是緩慢,絳紫色衣袍被秋風捲蕩而起,日光淡薄,陰翳沉沉,暮雲靄靄透著微薄的金色,令人尤感到一絲秋涼。

    男子長身赫立,挺拔巍峨,絲毫不見了病中的蒼白無力!

    雲落遠遠望著,步步走近,目光幽茫:「陛下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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