淚水被一陣蝕骨的溫柔熨乾,劉浚呼吸漸沉,雲落望他一眼春情,柔聲道:「陛下不如去旁的宮中吧,雲落沒事的。」
劉浚卻已然緩緩扯下她僅薄薄一層的水紗,肩上一陣濕膩,雲落閉目,她承認,她至今都無法辨析對於劉浚的感情,曾經一度,他令她沉淪,可每一次卻又能輕易的令她疏離。
他某個眼神、眸一句話、某一個神情,會令她自心底裡害怕,在她心中,始終無法逾越了帝王,而僅僅當他是一個男人而已!
即使,她有時會淪陷得那樣徹底!
他,就似一個編織了天羅地網的美麗夢境,觸摸到的除了美麗,還有層層枷鎖!
而比起劉浚,嚴蕭……便顯得那樣真實!
緊緊咬唇,一宵香簾,多少春風惘度癡心。
日復一日,雲落似全然沒有好轉的跡象,劉浚於宣室處理過軍文,捏著鼻骨,顯然已是疲憊至極,殿內熏了清舒的龍涎香,幽幽裊裊,驅散滿室濃稠的疲倦。
劉浚望一眼侍人,突然道:「去傳陽御醫來。」
侍人問道:「陛下,是來宣室還是合歡殿?」
劉浚抬眼望他,侍人立忙低下頭去,看來雲落的病,已是宮中人盡皆知的:「宣室。」
侍人忙去了,不一會,陽天便匆匆來了,劉浚遣下侍人,宣室高明的燈燭映照在如水面光潔的磚地上,陽天神情如常自若,卻八成猜到了劉浚的用意。
劉浚靠直身體,目光嚴峻:「陽御醫,你曾言,雲落是之所以會驚夢頻頻,憂慮在心,是憂心過甚所至,是嗎?」
陽天點頭:「是。」
劉浚低一低眼,道:「便沒有旁的可能?」
說著,一聲混重的歎息:「看著雲落日漸憔悴,如此蒼白,朕,也在想,雲落說的,會不會……都是真的。」
果不其然,陽天唇邊勾起隱而不見的笑意,略作思慮表情,道:「臣也正有此意。」
「噢?」劉浚一驚,幾乎坐直了身體:「願聞其詳。」
陽天躬身,恭敬道:「因夫人脈象平和,並無大礙,只是虛弱而已,可臣為夫人開了各類食補藥方,夫人也俱是喝了,可非但沒有好轉,卻愈發嚴重了,臣便覺得奇怪起來,說不定……」
眉峰一挑:「說不定,夫人真是看見了些不乾淨的不成!」
語畢,壓低眉宇,匿了一絲隱意。
楊夫人,此時,許這是我唯一可為你所做。
劉浚攥緊龍座雕椅柄,眉間聚凝深暗顏色,一雙龍眸漆黑如夜:「依先生之見……是否要請些法師來以安夫人之心?」
陽天笑笑,道:「陛下,以臣之見倒是不必。」
劉浚凝眉,不解,陽天繼續道:「臣心中雖有疑惑,但終不可隨口亂說,便仔細觀察夫人吃食以及夜晚動靜,清晨亦會在屋中巡視一番,卻……」
自袖管中掏出兩包東西,雙手呈上,劉浚接過打開,只見紙包中,只有一些細碎的粉末,極少的一點而已:「這是什麼?」
陽天眼神一肅,鄭重道:「回陛下,這個,一包喚作『幽魂醉』,一包喚作『碎夢香』,一個可令人昏昏沉睡,一個則可令人先是亢奮耳後昏沉的迷藥!」
劉浚大驚,倏的站起身來,深黑袍袖揚起一縱無名煞風,殿內高燭焰光凌亂打在君王冷肅的臉上:「陽先生是說……」
陽天唇角一牽,仍是輕緩的道:「此乃有人蓄意為之,想夫人所見鬼魅……哼,怕也並非什麼法師可擒之!」
字字句句咬得清晰,劉浚雙手緊握成拳,昏暗的臉色,如同陰雲籠了整整一層,猛然轉身,袍袖間緊握的雙拳,赫然在陽天眼中。
整個宣室靜默非常,唯能聽到陽天平緩的呼吸,和劉浚愈見沉促的呼吸聲!
陽天在雲落這邊自不會忘記支會,雲落心有瞭然,原本便虛弱的身體,亦無需假裝什麼,懷著身孕,又經了前些個憂心事,已然病容懨懨。
夜裡,倚床淺睡,眉間尚凝有一絲淺痕。
合歡殿中,亦早有傳聞流傳,言楊夫人整日擔憂鬼魂索命,口口聲聲說是子巾心有不甘,夜擾合歡殿。
你言我語,更是傳得神乎其神。
雲落卻只做不聞,夜裡驚醒的次數卻更加繁多了,流言也便更無從止息。
夜,似總也無盡,雲落靜靜的等待,終究有一方先行沉不得氣!
悠長的夜,風愈寒涼,近了九月,總有些秋的薄涼,微風拂過單衣,令人一陣瑟索。
窗閣熟悉的細微響動,令雲落習慣的睜開雙眼,大呼一聲,猛然坐起身來,黑髮凌亂的索命女鬼,白衣閃動。
窗門破開巨大的響動聲,有如驚雷震耳欲聾,雲落向床內靠了靠,這樣的動靜,著實出乎意料。
水眸流轉,只見四敞的殿門,自幽夜蒼白月色中,一隊守衛刀戟明亮、驟然生芒,個個神情肅厲,將整個屋室圍得水洩不通,須臾,月色劃開一道冷冷的紋,一身影,猶如暗夜蒼茫的巒山,高峨挺俊在自己眼前。
冷峻的眉眼,俊薄的嘴唇,一臉嚴肅中唯有目光抹過一瞬間溫柔,巍巍風姿、赫赫君王,天子之威乍現。
雲落一身水紗,拉緊錦絲薄被,劉浚一步步走到床邊,一雙眼明若燭光:「雲落,是朕……叫你憑空受了這許多日的苦。」
說著,轉眸而望,殿外一瘦白身影顫動,被狠狠推到在地面上。
隨而,是再熟悉不過的一幕。清一散亂長髮,苦苦哀求:「陛下饒命,夫人饒命啊。」
戲碼如期上演,然觸目生涼,雲落心中仍不免隱隱而哀,只見劉浚俊唇一抿,生生道:「誰,竟敢令你如此膽大妄為?」
劉浚聲音渾厚,鏗鏘有力,自不是雲落與嚴蕭般的沉緩異常,平靜壓抑,清一被嚇得花容失色,早已抖得說不得話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