舞姬天下 第3卷 更深夜重影重重4
    陽天眼神一轉,道:「夫人要不要臣替您把把脈?」

    「出去。」雲落厲聲道:「不都說是我過於焦慮了嗎?我要睡一下,你們都出去。」

    嚴蕭與陽天眼神一對,扶著緩緩下床的葉桑,退出殿去。

    雲落餘光掃見殿門處袍袂微卷,唇角一絲凝痕,纖指隱在墨發額鬢間,緊緊攥住!

    夜風滌蕩,窗影斑斑,這夜,風似是特別大,樹影搖亂在窗閣上,枯葉飄落,便飛作極輕小的黑點。

    雲落倚靠在錦床邊,寐意微微,時而垂下頭去,肩際斜著的髮絲,便柔柔垂落,倏然一陣風急,驚醒睡夢,雲落猛地睜眼,墨色美睫,如同凝了深夜涼冷的陰風,窗扇大敞,風涼簌簌,狂搖的樹影間,一人白衣魅影乍現夜色,撕開沉夜幽幽寂靜。

    雲落該要大聲喊叫,許久,但見涼風吹散魅影披散的黑髮,雲落亦是端坐在床沿邊,一動沒動,唇邊似有冷冷笑紋。

    白影身形一動,凌亂髮絲微微飄浮,慘白衣袂翩翩,卻覺頸上一陣冰寒,涼入骨髓。

    倏然轉身,但見一男子唇際含笑,俊眸如夜,一柄長劍映著月華生寒。

    「莫做聲。」男子聲音低緩,魅影果然噤住聲音,隨著男子身形緩緩移動。

    這才發覺,今晚的合歡殿來往之人似少了許多,不,是根本沒有!

    將白衣魅影推進殿中,男子回身帶上殿門,魅影連忙匍匐在地,連連叩首:「夫人,夫人饒命啊夫人。」

    顫抖嬌細的聲音,分明還是妙齡少女,雲落冷冷一笑,踏上月白繡紋菊絲鞋,一身水紅明紗,輕軟的紅紗透出燭影搖曳的金紅色,映在人眼中,如血一般。

    雲落俯首望她,這聲音……她似依稀可以辯得。

    纖細溫膩的指,穿過那一頭明明柔順的凌亂黑髮,捏住女子汗意涔涔的下頜,猛然抬起,散亂柔絲沿著臉頰垂下,雲落果不其然的一笑:「清一,果然是你。」

    侍女清一,平日裡並不近身服侍雲落,亦不常見,只是因著歌女出身,雲落向對人聲辯得精準,聽過一次,便銘記於心。

    清一驚顫的眼眸,早已淚水紛紛,只怵然道:「夫人……夫人饒命,饒命啊夫人。」

    此時錦床後,亦緩緩踱出一人,眉平眼靜,只有唇邊持著嘖嘖冷哼:「真真是不聰明的丫頭,能在如此榮寵的合歡殿伺候,竟還要這般糊塗。」

    正是陽天,陽天望一眼殿門前的男子:「嚴大人,放下劍吧,你現在就算是把殿門打開,她都未必能跑出兩步去。」

    持劍之人正是嚴蕭,嚴蕭還劍入鞘,冷聲道:「姑娘,我已觀察你多日,自楊夫人與我說起夜有鬼魅一事,我便留心了,唯見你不言不語,卻總是行色匆匆,以為不曾引人注意,卻不知更招人眼,如我所料不錯,昨夜,你再迷倒葉桑,實是因為近些天楊夫人精神已見大好,便再弄些詭異事件,叫她心神不定,而今日,楊夫人遣下了你們所有人,你便定會覺得事有蹊蹺,定然伏窗而聽。」

    說著指了指那扇微敞的窗,道:「那個後窗底,隱在一叢樹蔭當中,更是迴廊盡頭,平日少有人往,便成了你的最佳之地,是不是?」

    清一身子在暖融融的屋中劇烈顫抖,顆顆汗珠兒混著淚水簌簌淌在青玉地面上,只是伏地哭泣:「夫人饒命,夫人饒命。」

    似除了饒命,便再沒有旁的話說,嚴蕭繼續道:「你今日聽見夫人亦有意相信陽天所言,更是這許多日來頭一次單獨睡在房中,你便再度出現,欲要假扮成鬼,故意驚嚇夫人。」

    陽天亦走上兩步,悠慢道:「不錯,陽某人再來補上兩句。」說著,自腰間取出一個紙包:「這個叫做『幽魂醉』,聞了可叫人沉沉欲睡,你兩次另葉桑昏睡的便是此物。」又自腰間拿出另一個紙包,笑道:「這東西可就更厲害了,『碎夢香』,能令人短暫亢奮後,精神萎靡而昏睡,此二物皆有奇異香氣,是葉桑今兒個支開你,偷著自你那些小瓷瓶中取出的。」

    清一早已嚇得面無人色,甚至連一句整話都再說不出,只剩連連磕頭。

    雲落冷笑,含煙翠黛凝起幽風陣陣:「還不說實話,究竟,誰叫你如此陷害我?」

    「夫人,就饒清一這一次吧,清一再也不敢了!」青玉地面被磕得聲聲作響,雲落卻拂身坐在黃梨雕花椅上,目光落在她頭頂,清一微微抬眼,女子向是溫婉的眼神,凝著駭人的冰冷光色,才真真有若是陰間而來。

    清一隻感到週身麻木,與雲落如此目光一觸,更從心裡涼到了腳底。

    她,從未見過楊夫人如此這般的神色!一時愣了。

    陽天聲音仍是緩緩的:「據我所知,那『幽魂醉』和『碎夢香』是蠱家法師方才會有之物!」

    清一一驚,忙顫聲道:「不,不是我,不是的,是燕女,是燕女交給我的,叫我依言嚇唬楊夫人,我……我也是無奈啊,我與姐姐同年進宮,姐姐……姐姐便是不明不白的死甘露宮了,我……我不想死,不想死啊!」

    哭聲連連,幾乎哭斷了心腸,令人聞之悲慟。

    雲落並不意外,玉手撫在小腹上,皇后靜靜等待了多時,終因為這個孩子而亂了陣腳,冷冷一笑:「燕女!」

    眸光落在清一眼中,清一甚至不敢直視,慌忙垂下頭去:「清一,你便繼續唯她侍從,便當今晚一事全然沒有發生過。」

    清一連忙又是磕頭,光白的額頭,已是青紫一塊,還凝著血跡:「不敢了,清一再也不敢了。」

    雲落起身,水紅色明絲裙拂過清一面頰,柔軟卻冰涼:「你是想死,還是想活?」

    清一一怔,忙道:「想活,還望夫人開恩。」

    雲落一雙水眸突如玄冰:「想活,就按我說的做,全當沒有今天這回事。」

    「夫人……」嚴蕭擔慮的望向她,而陽天卻是眼眸一轉,已然瞭然於胸,許是身為御醫,這後宮中的爭爭鬥鬥,已見得太多了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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