舞姬天下 第3卷 本是無心卻有意2
    陽天望她驚惶神色,緩緩低坐在床邊圓椅上,低聲道:「剛才,幸好只有我在,幸好……陛下去上朝了,不然……」

    雲落猛地望向他,陽天黯然道:「夫人剛才……喊了『嚴大哥』。」

    陽天眼中似有一縷暗淡光華遮蔽了爍亮的眸子,雲落心頭一揪,與陽天對望的眼,定然興起一波漣漪,連忙低眸,沉一口氣,方道:「就你一人?」

    陽天點頭:「連葉桑都不在。」

    雲落不禁疑惑,凝眉看他,陽天微微一笑:「人在生死掙扎的時候,總是會說些夢話的。」

    說著,緩緩垂了眼,輕笑道:「夫人這次可差點兒玩出了火。」

    雲落探究的看他:「哦?」

    「夫人實在低估了自己在陛下心中的份量。」陽天並不看她,只是道。

    雲落一怔,陽天唇邊笑意隱著絲絲酸意:「陛下下朝便往合歡殿來,夫人遲遲不醒,陛下說……若是楊夫人有個萬一,合歡殿中所有人包括我這個御醫統統都要陪葬!」

    一字一句,自陽天幽淡口吻中說出,那一場震顫人心的雷霆天威,便好似只是一陣清風拂過樹梢而已,可雲落自知一切沒有那麼容易,望著陽天,心中卻是波瀾湧動。

    陛下,他真的那樣說嗎?是氣得急了,還是……

    凝眉垂首,為什麼心間再又拉扯一般的疼痛,比那夢中的痛,更扯得她心肺欲斷!

    殿中是濃濃化不開的藥味兒,淡煙裊裊,是雲落最愛的蘭香,繚繞在心頭的香,令思緒不禁凝滯,心內一片茫然。

    一聲突地驚斷思緒,殿門被緩緩推開,因怕擾到雲落,劉浚已習慣了這樣悄悄走進合歡殿,一縷晨陽乍現眼前,大病初癒的雲落,眼眸微瞇,光束逐漸吞沒整殿灰暗,淡淡金光縷縷清明,將天子高俊的身形投映在光影中,愈發貴胄威儀。

    雲落怔怔的望著他,望著他漸漸走近,望著他眼中迸射出最激烈的光火,望著他依身在自己身前,緊緊擁著自己,他溫熱的手掌摩挲著自己冷汗涔涔的背,一股暖流流過心間,雲落緩緩抬手,亦擁住他堅實的身子,虛弱淺笑:「陛下,能活著見到你,真好!」

    一滴淚流落臉頰,這一句,是由衷的!

    劉浚用力點頭,望著女子容顏淒弱,不禁心痛如絞:「朕定然要將此事查個清楚,不令你再這麼平白的……」

    「不,陛下。」雲落柔弱的打斷他,輕輕脫離他緊擁的懷抱:「不,此事,便到此為止吧。」

    劉浚眉心一凝,握緊雲落冰涼的手:「可是……你每一次都這般隱忍,換來的又是什麼呢?是一次又一次的傷害!」

    雲落輕輕搖首:「不,不,陛下,到此為止吧,好嗎?只要雲落在陛下的心裡,便任是死神也不能奪了去,對不對?」

    劉浚一怔,心中一處柔軟不期陷落:「可是……」

    「陛下。」雲落輕咳兩聲:「雲落請陛下,為妍兒積福,為湷兒積福。」

    劉浚眼神如水,脈脈滑動濃濃情意,將女子緊緊摟在臂彎中,卻倏然目光如刀,向一邊側去:「蘇康,你可知罪!」

    蘇康,事發之夜,值守在甘露宮外的內監,蘇康嚇得雙膝癱軟,撲通一聲跪在地上,連連磕頭:「陛下,陛下啊,陛下恕罪。」

    劉浚冷聲道:「說,是誰不叫你通報給朕的?」

    蘇康知道,這是皇帝在要人證一句證詞,連忙道:「是皇后貼身侍女子巾!」

    劉浚揮袍起身,卻令女子輕輕靠好在床邊,眉間凝著森冷,低聲道:「等朕回來。」

    雲落尚不及回語,臉邊生風,天子巍巍背影,便在灑灑金色的日光下,沒了蹤跡。

    「陛下……」大病初醒,終是力量柔弱,來不急阻止劉浚的決定,依著陽天之言,怕是劉浚此次動怒不小,她……只是想令皇后知道,自己早已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,卻並不想鬧出人命來。

    秀眸微微抖動,望著大殿外微風捲入落葉幾片,心內一陣顫抖。

    陽天只是站在一邊望著,淡淡道:「夫人,此後,萬不要低估了自己在那個男人心中的地位。」

    雲落抬眼望向他,陽天只是一派散淡神情:「這地位,足以殺人,也足以……」

    低眸,與女子眼光相對:「自殺!」

    雲落心底猛地一抽,適才一片溫然,一夕散盡,是啊,是啊,他……終是帝王,一言九鼎、生殺予奪,全憑他金口玉言的一句!

    他的愛,或許濃烈,可也充滿了危機變數,不能控制、不可預知!

    突然覺得好累,緩緩躺回在錦榻上,眼眶倏然酸脹非常,心內的悲苦,卻不知是為了誰……

    杏花如雪,純白天地。

    雲落怔怔的靠在床邊,醒了又睡,睡了又醒,待到入夜,卻已是睡不著了,她木然的聽著葉桑一句句回報,手中溫熱的杏花茶淡香縷縷,卻溫暖不了冰冷的手指,那冷,是自心而來的冰冷,無從暖和。

    葉桑言,子巾被劉浚杖責八十,至死!

    她自可想像那淒慘的場面,更知道,皇帝若叫誰死,即使杖責八十後未死,也會被打死為止,是她害了她,害死了她一條人命!

    她的確沒有想過會害了誰的性命,從沒有,她是無心的,她努力告訴自己是無心的,可子巾痛苦的臉,血肉模糊的臉卻總是如魅影出現在自己眼前。

    窗外,樹影搖動,風,只需輕微的一聲低鳴,便會驚了她脆弱的心脈。

    「夫人,睡吧,陛下接到急奏,今夜不會來了,叫夫人您早歇呢。」葉桑從旁小心勸說。

    雲落卻搖搖頭,怔怔的望著窗外,卻突地驚道:「葉桑,快去把窗關上。」

    葉桑回身一望,只見窗子只開了一道縫隙,微微拂進些清涼:「夫人,這屋裡悶,夫人病才好,還是開些窗吧。」

    雲落緊緊拉住被襟,手中杏花茶濺出些許:「不,關上,統統關上。」

    葉桑見雲落身體微顫,趕忙應聲去了。

    雲落望著葉桑奔忙的背影,緊緊閉目,聲音有微微沙啞:「葉桑,你便睡在躺椅上吧。」

    葉桑回身看向她,女子纖弱的身體,在薄薄錦被中微微顫抖,如墨長髮披散在雙肩上,愈發顯得玉顏消瘦,葉桑低聲應了,並未多言。

    可是一整夜,雲落卻只是軟軟的靠在床榻邊,一直未曾安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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