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西公主亦是悲傷道:「陛下,雲落是苦出身,不會連天仙子都不認得,如何能夠誤食?」
楊詢眉心緊皺,狠狠攥住拳頭,轉身出門,方才走到合歡殿院門前,便被一人攔住:「哪裡去?」
楊詢一怔,抬頭再望,卻是大驚:「嚴蕭?」
嚴蕭看著他,點點頭:「楊詢,不要衝動。」
楊詢甩身道:「你以為我要去哪兒?」
「去哪兒都不行。」嚴蕭語色淡淡,神情卻是鎮靜:「無論是哪兒,對你姐姐,都是不利的。」
楊詢望著他,眼神一滯:「莫非你知道什麼?」
嚴蕭唇抹一笑,卻只是仰望天際,不語。
楊詢卻更加凝重了臉色,道:「我原以為……原以為你是喜歡姐姐的。」
嚴蕭心間傷口再被狠狠劃開,仰望晴空的眼,飄絮紛紛,卻暗自惘然,原來,自己的心事早已無處可逃……
嚴蕭並不否認,只是道:「楊詢,你相信我,這件事,縱是你姐姐,亦不希望鬧得太大,她亦不會想到陛下會震怒至此,直言若是她醒不過來,合歡殿的人以及陽天便統統要去陪葬,若是她知道,也許……」
嚴蕭沒有再說下去,只是輕輕歎息。
楊詢更感迷惑,不禁追問:「你究竟知道什麼?」
嚴蕭只是不語,楊詢見狀,索性不再問他,逕自而去,嚴蕭卻伸手一攔,楊詢揚起手臂,隔開他,嚴蕭上前一步,二人身上皆無兵器,雙臂相交,目光相對,嚴蕭肅聲道:「楊詢你說,我會害你姐姐嗎?」
一句似點醒了心般,楊詢緩緩放下手臂,凝眉望著嚴蕭,卻仍是一臉惑然,嚴蕭,這次回來,他的眉宇間,似多了幾分蒼涼。
嚴蕭道:「楊詢,好好回去陪你姐姐,其他的什麼也不要做,息事寧人,才是在幫她。」
良久,楊詢皆不曾言語,卻不禁有一絲憂慮隱在眼眸中:「那……你……為什麼回來?」
嚴蕭自能明瞭他一問之下的意味,回身,悵然一笑:「我回來,與你姐姐無關,我是回來打雲疆的!」
「噢?」楊詢不禁喜道:「如此甚好,陛下正是用人之際呢!」
嚴蕭笑著回身,望著楊詢的眼,不無讚許:「看看,如今說起話來,都不一樣了。」
楊詢一笑,轉身望向繁忙的合歡殿,笑意便凝結了:「我只是放心不下姐姐,想這宮裡的人都視我們姐弟倆如闖入者一般,恨不能置我們於死地,以姐姐心性,只怕吃了虧。」
嚴蕭看他一眼,楊詢擔憂的眼神,至真至誠,緩緩歎息,拍了拍楊詢的肩道:「放心吧,如今的姐姐早已不是從前,再也……沒人能害了她。」
「嗯?」楊詢看向嚴蕭:「此話怎講?」
嚴蕭神情一滯,隨而笑道:「我是說,夫人她已經歷了那麼多九死一生,所謂吉人自有天相,便是命不該絕,還有什麼災難能大得過承永宮的那場火的?」
「那場火是因為有你!」楊詢神情蕭肅中更有感激:「那晚,我也去看了姐姐,看到你整夜都在承永宮門口徘徊,我想,若非如此,姐姐早就已經死了!」
嚴蕭眼眸墨光流動,眉心間一縱波動,往事糾結眉宇,仿似陷入了深深的悵惘,那些過往,那些九死一生,彷彿已經那麼遙遠……
回身一笑:「以後,也有我。」
他的笑,那樣心酸,那的眼神,彷彿是落入大火中的一顆冰晶,清冽而誠熾。
楊詢呆呆的立在當地,看著他緩緩走去的背影,心內不覺一陣悲傷湧過,這就是所謂的愛嗎?
一句「有我」,似比海誓山盟更讓人震痛了心腸。
胸口仿有烈火灼灼燃燒,腦中似竄湧無數殘流,奔嘯如黃河水流衝垮堤岸,眼前是如血的殘陽,一男子身如飛燕,一劍刺破殷紅杜鵑花落,紛紛揚揚,欲落欲急,欲落欲是艷麗、艷麗如鮮、鮮艷如血!
男子的面容,清冷孤素,一雙眼空洞無神,一把折斷手中劍戟,銀亮的光、飛濺的火星,男子眼目圓睜,黑瞳映著自己驚悚的眼神,瞳孔愈發放大,大到極致,杜鵑突如風捲,迷了眼睛,再睜開看,男子眼中流下兩行鮮紅液體,是血、鮮艷如花的血、蜿蜒如流的血。
冷明刀,是冷明刀,大叫一聲,欲抽身而去,卻被一雙手緊緊拉住!
冷大哥,冷大哥,不是雲落不救你,只是……只是實在事出無奈,不要,不要,我還有妍兒、還有湷兒,不要,不要!
緊緊按住胸口的手,似按不住狂烈的心跳,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,轉頭望去,卻見杜鵑花血已然隨煙消逝,薄薄輕霧,籠著漫漫如雪的杏花天,杏花樹下,男子笑意溫潤,飄飛的青色衣袂,清和眉眼,唇邊是似笑非笑的絲絲意韻,心意稍稍平緩,終是破涕為笑:「嚴大哥!」
飛散的髮絲,粘著紅唇嬌香,恐懼逐漸驅散,傾身向男子懷中而去:「嚴大哥。」
嚴大哥不會害她,不會背叛她,不會對她強求!
胸膛的起伏緩緩加劇,只聽耳邊風聲陣陣,一道冷冷寒光自眼前飛去,不禁向旁看去,只見威俊帝王,一柄寒劍在手,眼光如深谷陰森的狂獸,冷冽的看著他們,一聲風疾,長劍倏然前衝!
「不要、不要……」喉間竟然發不出聲音,不,不,她拚命搖首,可身子就是不能動,亦不能阻止那把劍刺入嚴蕭的胸膛,鮮紅的血沿著劍身流下,滴在地上,開成一朵朵妖冶的紅色蓮花,如血的紅色淹沒了眼眸、淹沒了心……
「不!」終於一聲破出喉嚨,只聽道耳邊有人輕聲喚著:「夫人,您終於醒了。」
雲落緊緊握住胸前衣襟,只覺全身都是冰冷的,劇烈的顫抖令虛弱的身子無法支撐,向旁倒去,扶住床柱,方抬眸看去,一張俊秀的臉映入眼中,帶著微微笑意,癡狂凝望著自己:「陽先生。」
陽天緩緩斂住笑顏,竟似有劫後餘生的感慨:「我以為,我藥下得重了。」
雲落伸手拭去額際汗珠,緩緩支撐起身子,環望一殿熟悉,眼底亦有溫熱絲絲流動,這一次,仿似在鬼門關前走過了一遭,輕輕閉目,卻又迅疾睜開,適才,夢中的一幕無端震痛心扉,一閉眼,竟是一柄長劍揮舞,刺入眼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