堅沉的聲音,混重的一聲歎息,雲落心上揪的一痛,緩緩回眸望向劉浚,劉浚深遠的眼睛,亦似映了淡淡殘燭的光,幽幽閃動,躁動的心,突似沁入一絲暖意,纖指顫抖的撫上劉浚疲憊的臉頰,心神一靜,卻突然懂了,原來這一場浩劫中,心中最是疼痛的人,並不是自己。
臉和臉緊緊相貼在一起,劉浚將雲落的手放在唇際輕輕細吻,他不知,為何會對懷中女子如此癡迷,卻只是一心想要保護她,如此而已……
雲落全身酥軟,才經生產的她,似還經不得這樣徹骨的痛楚,只覺眼前一黑,最後一絲光明,是他眼角流落的疼惜——
民心、臣意、女兒、自己……陛下,真真難為了你!
次日,不等群臣逼迫進言,劉浚便先發制人,聲色幽沉的道:「陽石公主與黃河決口於同一時辰,眾愛卿言,陽石公主不詳,如今大水難去,十萬大軍亦阻不得,故,朕決定,在宣室設下神堂,請人做法,消去公主身上罪孽,以告上天,期間公主不進水米,以示誠意,若七日法閉,公主仍舊活著,便說明上天垂見,免去了公主身上罪孽,若是……」
目光一暗,繼續道:「若是公主不幸而去,也算是祭了上天,眾卿認為可否?」
言畢,目光若灼火熔燒每一個人的心脈,灼灼的目光,掃視之中,帶著不容忤逆的威嚴。
田豫之僚望見了田豫示意的眼神,正欲上前,觸見帝王如此目光,亦站定未敢再進絲毫。
田豫凝眉,他意在楊雲落,並非一個小小嬰孩兒,他亦沒能想到,劉浚竟狠的下這樣的心腸,寧願將親生女兒置於生死一線,亦要護著楊雲落!
一時無法,眾臣面面相覷,卻終無人敢多說一句。
畢竟,公主千金之軀,做出如此讓步,已實屬不易,若要再行相逼,只恐怕劉浚翻臉來一個六親不認,到時候誰的臉上皆不好看。
見無人敢言,劉浚起身道:「好,那便這樣決定,但,為使民心不至動盪,做法之事不可洩露半句在民間!違者……」
目光定在田豫身上,狠狠凝視:「殺!」
還身而去,冷色的衣袍,捲起冷冷的風,眾人心上俱是一鬆,今日宣室人雖不多,卻人人皆出了一身冷汗,田豫更在那最後一字後,深深一震!
宣室封閉,焚火、燃燭、鋪幔,嬌小的女嬰包裹明黃錦緞,被放在神壇中央,劉浚每日叫人自後門偷偷將奶娘帶入,術士們皆是劉浚找來,為免其中混入奸細,特叫術士每天按時放下明黃簾幔,只說是每日問天,掩人耳目。
這七日,雲落亦只著素白薄棉裙,墨發披散,跪在合歡殿堂前,雙手合什,不飲不食,心中默默祈願——
湷兒,娘對不起你,你父皇說,實乃有人挑撥,這人,娘的心中有數,只是娘要忍,娘的力量,還不足以對抗他,莫說是娘,便是你的父皇,亦是不敢輕舉妄動的,所以湷兒,你也要忍,要忍到娘再次抱住你的時候,娘向你發誓,你所受的苦,娘定向他十倍討來!
劉浚每日而來,見到的都是跪在地上,閉目虔誠的柔弱女子,沉痛的眼睛,又怎望得見那一派冷寂的面容下,一顆狂風席捲的心?
七日之後,劉浚親自抱回安好的湷兒,雲落這才起身,踉蹌奔到殿門前,任風雪吹打在臉頰上,緊緊將略顯瘦弱的女兒抱在懷中,溫熱的淚,與飛雪融做一片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