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需多日,劉浚所派張湯與河南令已到淮南,劉嘉豐厚款待,卻常顧左右而言他,張湯性子直耿,並不與之閒扯,明裡暗裡皆不離案情,更在心理上反覆敲擊劉嘉忍耐極限,叫其交出劉遷,速速送往凌安,劉遷隱藏在府中不敢外出半步,如此躲藏,幾天過去,雙方僵持難下。
凌安的夜晚,風舒意懶,並沒有白日裡浮華喧囂,柳巷長街,清夜闌珊,一輛繡簾馬車緩緩前行,馬蹄踏破夜的清華,聲聲刺心。
長公主府門前,蒼天槐樹,風過簌簌生威,繡車內徐步走下名女子,身纖婀娜、裙角扶風,望一眼門前守衛,守衛便忙低身進府,女子亦隨著進去,顯是極熟悉的。
長公主正與年輕情人董偃觀舞,突聞守衛之言,面色一沉,亦有憂慮沉在眉間,猶豫片刻,終究示意歌舞退下令來人廳堂相見。
來人一身輕軟芙裙,純白披鬥,黑髮只挽一鬆散碧簪,玉容微微含笑:「劉懷蕾給長公主問安了。」
長公主向來對劉懷蕾不甚喜歡,只看在她時常幫襯女兒的份上,面上還過得去,可現如今,誰不知劉浚派了人徹查淮南一案,細細算來,張湯已到了淮南,而劉懷蕾此時前來,未免惹人非議,故而面無表情,冷道:「是你啊,聽說不是回去了淮南?怎生又回了凌安?」
劉懷蕾唇角持笑,倩然道:「這不是心念著皇后姐姐,特來看望,不知長公主可否為劉懷蕾通傳心意,借公主這府,與皇后姐姐見上一見。」
長公主淺酌一口清酒,抿唇冷笑:「這……恐怕不妥吧?」
暗而微暖的屋室,倏然冰雪凝結,劉懷蕾眼風一挑,只稍作凝滯,便抹開唇邊淺笑,緩緩踱身至桌邊坐下,斟一杯酒,笑道:「勞煩長公主告訴皇后姐姐,她賞我的那卷絲帛,我無意賞給了承永宮守衛,還有些個,劉懷蕾也並未獨自消受,皆為姐姐上下奔走所用,不知……他們還是否留著?」
長公主駭然一驚,劉懷蕾眼神清風淡寫,可一言一語都似刀劍犀利,早便對女兒說過,不可輕信劉懷蕾,她的眼神中總似有莫名尖銳隱約閃爍。
如今,更大方上門,在如此風聲鶴唳之時,絲毫無懼,顯是心中早有計較,更握有頗多證據!
女兒啊女兒,當今又要如何是好?
長公主目色凝光,直直瞪著劉懷蕾,劉懷蕾卻只是悠淡的飲酒品菜,並不看她,卻亦有傲然在一舉一動中刺痛長公主的眼睛!
清晨,和風拂樹,縷縷不絕,繁花錦簇,片片飄落在春草細葉之上。
蒼樹經了傲雪、著了春意,隱隱一陣風動,抖落細葉紛紛,雲落緩步徐行,低身拈一支葉片手中旋轉,葉脈青勁如筋,放手,徐徐垂落在翠草之間。
「夫人,陽御醫來了。」身後是葉桑小心的聲音,雲落慢然回首,只見一男子長身修立,眉目高挑,低身下拜,彬彬有禮,全不似宮中傳言的狂傲不羈,雲落柔然笑道:「免禮吧,陽先生可是有了結果嗎?」
陽天目中有顯而易見的癡迷神色,雲落卻偏過頭,視而不見,玩弄枝頭簇簇望春花。
陽天道:「回夫人,是,據臣所知,王夫人的飯食中怕是被人摻進了專門給豬催肥之用的某物,人吃了不但會身體發胖,還會愈發慵懶。」
「噢?」雲落折斷一支殷紅望春,花色搖曳眼底:「可有法子相救?」
陽天一笑:「只需停了飯食,不需幾日便可恢復了。」
雲落纖指撕下片片花瓣,隨風翩落:「多謝先生了,先生可能再幫雲落一個忙?」
陽天眼眸清亮,有躍然欣喜:「夫人只管吩咐,只要陽天可以辦到,便是粉身碎骨又如何?」
雲落瞥看他一眼,唇際微牽:「好個油嘴滑舌的,都說先生狂傲不羈,到是旁人誤會了。」
陽天眸色深深,貪戀望著女子絕色容顏,堅然道:「陽天對人只分喜與不喜,只聽從自己的心意,我的心清晰的告訴我,想為夫人肝腦塗地在所不惜,人,又怎能背叛自己的心呢?」
好個張狂之人,雲落凝望他雙眼,那雙眼睛深邃卻有滿滿癡狂,這般神情,雲落只是淡淡轉身,心意無動:「勞煩先生,幫雲落多加注意著胡御醫,適當之時,還望先生能出面做個證明。」
陽天恭然低身:「夫人的意思,陽天明白,夫人放心,陽天隨時供夫人差遣。」
雲落微微一笑:「好,難得先生的這番心意,便先回吧。」
陽天低身,抬眸偷看女子一眼,一叢花艷,盡皆失色。
葉桑靠近一步,凝眉道:「夫人,這人不老實。」
雲落回身,疑問:「怎麼?」
葉桑臉頰有微微流紅,努著嘴道:「他……他看夫人的眼睛,那麼放肆!」
雲落轉眸望向陽天退去的背影,已幾近消隱,莞爾道:「你這小丫頭,豈不更不老實?一直盯著人家看幹什麼?不然怎麼知道他放肆的看我?」
葉桑臉上燒熱,搶白道:「夫人……」
雲落卻突地一揮手,秀眉微微凝蹙,只見不遠之處,菱花風裡,皇后錦繡鸞車,揚起飛花如絮、馬蹄聲聲匆促焦急,寧靜晨曦,霧靄沉沉低落,心頭驟然一緊,彷彿是有什麼事情,即將發生。
雲落纖手緊緊一握,殷紅望春,如血染紅掌心,片片花瓣殘敗在風裡,雲落凝目道:「去,務必叫人跟上,看看這麼早,她這是要去何處?」
葉桑低身應了,忙疾步而去!
皇后鸞駕出宮,一路疾行,長公主府前,早有人等在門口。
聽了母親傳話,芊芊心中怒意橫生,劉懷蕾,沒想到你竟對我如此口是心非、笑裡藏刀!
廳堂,退去一切侍從宮女,唯余三人,皇后冷冷看向唇角含笑的劉懷蕾,聲色沉悶:「劉懷蕾,你究竟意欲何為?」
劉懷蕾笑若春風,眼神卻凌厲如冰:「呦,看姐姐這急得?妹妹哪能有什麼意欲,只是多日不見姐姐,心裡甚是想念呢。」
「少來這套!」皇后拍案而起,厲聲道:「少在這裡繞來繞去,枉我平日真心待你!」
劉懷蕾聞言,亦冷冷斂住笑意,目色無光:「好!那妹妹也便不必多費唇舌了。妹妹只要姐姐帶妹妹進宮去,神不知、鬼不覺,足矣!」
眼角慢然一挑:「對於姐姐來說,不難吧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