笑而不語,只待王鷥傳了膳食,拿了些易帶的便與葉桑回了,王鷥道不盡萬分感謝,雲落聽在耳裡,卻只有一成不變的笑容,千萬句恩謝,似皆不能進到心裡去。
自白露閣而出,嬌玉容顏便冷冷覆了一層暗霜,唇邊有不經沁上的冷笑,天幕如簾,蔓延無邊黑暗,雲落心中唯有一個念頭,皇后,我楊雲落回來了!你並不作為,亦不能消去我心中烈火,也許我曾軟弱、曾想過息事寧人,萬事退避,可那個楊雲落已然死了,死在了你的手中,死在了那場染紅整個凌安城的大火中!
今天的楊雲落,已再不會坐以待斃!
皇后近來靜得出奇,雲落亦不急於理會,卻也不曾前去問安,劉浚忙於淮南一案,自也無暇顧及。
嚴正所言以及齊常的錚錚言辭,皆令劉浚震駭非常,雖他始終顧念與劉嘉昔日之情,但一旦坐實有人覬覦他的皇位,亦不會手慈心軟!即刻便令張湯連同河南令同赴淮南,查實此案。
如此一來,自淮南震動,雖劉浚未明來意,然而劉嘉亦有眼線眾多,消息很快傳來淮南,說嚴正與齊常已見過劉浚,劉嘉急不可耐,一時沒了主意。
劉懷蕾並未與劉嘉一同逃回淮南,而是多留了幾日,前天方才回來,才一聽聞此事,便急急見了父親,劉嘉正自心急如焚,見到向來多計的女兒,欣喜非常:「陵兒,你可是回來了,你可知……」
劉懷蕾纖手一擺,微笑道:「父王不必說了,陵兒知道。不就是皇帝派了人來,父王不必驚慌。」
劉嘉蒼眉緊擰,似如何也舒展不得:「如何不慌?咱們可還未到舉事之時啊。」
劉懷蕾秀眉凝痕,卻有不滿之意:「女兒早對父王講過,勿要太過溺愛了大哥,可父王偏偏不聽,這事情壞便壞在了他的身上,若非他自不量力又好爭鬥,將齊常逐了出去,再把劉建惹急,又怎會有今日之禍?」
劉嘉一怔,不耐道:「靈兒,如今怪你大哥已是無用,唯今之計你看該如何是好?」
劉懷蕾仍是心中不暢,怒而不語!
突地,有人自簾後掀簾而出,亦是氣勢洶洶:「哼!小妹你這是在怪我了?」
劉懷蕾回身,瑩麗眸光似染了清冷月華,狠狠凝住:「難道不該嗎?小妹可有哪句說錯了?」
來人正是劉遷,劉遷一臉驕然,竟未有絲毫悔意,哼道:「那些個下人對我無禮,難道我便要忍讓了?那我還有何尊嚴?」
「尊嚴?」劉懷蕾憤然起身,眼風如刀:「你若是有尊嚴,便好好為父王盡一分心力,而非整日游手好閒,坐享其成!這也便罷了,還惹下這麼多事端,真枉費我在京中為父王四處奔走!」
劉遷被妹妹如此數落,自有不服,上前一步,怒火滿溢眼底,更有冷冷嘲諷:「上下奔走?哼!別以為我不知道,堂堂青南王翁主,怕是奔走在大小官員的床第之間吧?」
「住口!」劉懷蕾不待言語,劉嘉便上前一步,斥住劉遷:「怎可對妹妹如此說話?」
「父王……」劉遷不服,卻被劉嘉甩袖搶道:「自己沒有本事,便不要如此多話!」
「父王!」劉遷還欲辯駁,劉嘉卻並無心聽他廢話,只對向劉懷蕾,慰道:「女兒,不要理他,如今你看這該如何做?」
劉懷蕾瞥大哥一眼,道:「聽說衡山王即日便到淮南,父王,既然事已至此,我們不如順水推舟,放手一搏!」
劉嘉一思:「你是說……」
「對!」劉懷蕾轉身挑開桌台嗤嗤焰火,堅然道:「父王便去拉攏衡山王,而我……便再往凌安一回,哼!凌安我還是有許多牌可供使用!」
劉嘉點頭,如今怕也只好如此:「好,可是女兒只怕現在凌安城已然將你我父女視為犯人,你要如何進城?又要何處棲身?」
劉懷蕾冷冷笑意在微弱燭光中搖曳,甚是清明:「這自無需父王操心,父王只需小心應付張湯等人,暗中收買拉攏住衡山王便可,凌安一切自有女兒!」
細眉突地一蹙,再望一眼成事不足的哥哥,道:「還有,父王,在女兒回來之前,切莫輕舉妄動!」
劉嘉亦隨著望向劉遷,自懂女兒之意,點頭道:「女兒放心,父王定會妥善處理!」
不需多日,劉浚所派張湯與河南令已到淮南,劉嘉豐厚款待,卻常顧左右而言他,張湯性子直耿,並不與之閒扯,明裡暗裡皆不離案情,更在心理上反覆敲擊劉嘉忍耐極限,叫其交出劉遷,速速送往凌安,劉遷隱藏在府中不敢外出半步,如此躲藏,幾天過去,雙方僵持難下。
凌安的夜晚,風舒意懶,並沒有白日裡浮華喧囂,柳巷長街,清夜闌珊,一輛繡簾馬車緩緩前行,馬蹄踏破夜的清華,聲聲刺心。
長公主府門前,蒼天槐樹,風過簌簌生威,繡車內徐步走下名女子,身纖婀娜、裙角扶風,望一眼門前守衛,守衛便忙低身進府,女子亦隨著進去,顯是極熟悉的。
長公主正與年輕情人董偃觀舞,突聞守衛之言,面色一沉,亦有憂慮沉在眉間,猶豫片刻,終究示意歌舞退下令來人廳堂相見。
來人一身輕軟芙裙,純白披鬥,黑髮只挽一鬆散碧簪,玉容微微含笑:「劉懷蕾給長公主問安了。」
長公主向來對劉懷蕾不甚喜歡,只看在她時常幫襯女兒的份上,面上還過得去,可現如今,誰不知劉浚派了人徹查淮南一案,細細算來,張湯已到了淮南,而劉懷蕾此時前來,未免惹人非議,故而面無表情,冷道:「是你啊,聽說不是回去了淮南?怎生又回了凌安?」
劉懷蕾唇角持笑,倩然道:「這不是心念著皇后姐姐,特來看望,不知長公主可否為劉懷蕾通傳心意,借公主這府,與皇后姐姐見上一見。」
長公主淺酌一口清酒,抿唇冷笑:「這……恐怕不妥吧?」
暗而微暖的屋室,倏然冰雪凝結,劉懷蕾眼風一挑,只稍作凝滯,便抹開唇邊淺笑,緩緩踱身至桌邊坐下,斟一杯酒,笑道:「勞煩長公主告訴皇后姐姐,她賞我的那卷絲帛,我無意賞給了承永宮守衛,還有些個,劉懷蕾也並未獨自消受,皆為姐姐上下奔走所用,不知……他們還是否留著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