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太皇太后,這孩子確是皇家骨血,您如此做於心何忍?於心何忍啊?」用力將頭向側偏去,卻被一雙粗糙的手扭過頭來,濃濃不散的藥味越發逼近,幾滴濺落的藥汁,滴在臉頰上,微微溫熱,卻直教心裡冷得失去了只覺。
「灌她喝下去,休要生個孽種出來,辱沒我皇家威儀。」皇后聲音清晰響在耳際,雲落拚命掙扎,緊閉雙唇,牙關幾乎咬碎,卻終被掰開了唇齒。
「不!」雲落最後絕望的偏開頭去:「不,太皇太后,太皇太后……」淒厲決絕的吶喊卻只換來冷漠的寂然無聲,太皇太后淡定的靠在軟墊上,絲毫不為此所動!
為什麼?為什麼啊……
雲落只覺一股血味漫入口中,嘴唇已是咬破。
猩紅猩紅的沿著唇角流下,流入了心裡,流入了眼中,映出狠狠的明光。
你們,都妄自穿了明綢貴緞,卻為什麼……竟容不得我這小小女子,甚至……是個未出世的孩子啊?
「住手!」
沉而銳利的聲音倏然刺入瀰漫的殺氣之中,眾人手上不免一鬆,雲落抬眼望去,只見淡淡明金的陽光揮灑而下,男子步履沉穩,卻有力的站在了整個大殿的中央!
「陛下!」雲落眼中血紅的光,似被金陽掩去了淒紅,只餘這一聲顫抖的呼喚,泫然望著劉浚,再也無言!
芊芊本是得意的臉色倏然暗淡,木然的低身,眼卻直直沒了光芒:「臣妾參見陛下。」
劉浚白她一眼,並不說話,芊芊一怔,望向太皇太后與王太后,王太后臉上不免牽扯,然而太皇太后卻依舊一副雲淡風清的神情,已盲的雙目反而令人看不出她半點心思。
「母后這是做什麼?喊打喊殺的?」劉浚聲音似含了軟劍,沉卻不掩一些鋒芒。
王太后面色略有侷促:「這……這……」
「是我意下。」果不其然的一聲沉靜的沙啞聲音:「皇帝真是越發懂得規矩了。」話語諷刺他不知禮數,芊芊低低看他一眼,劉浚唇角卻是冷蔑一哼:「多謝皇祖母讚譽。」
太皇太后手指緊了緊軟榻扶手,冷笑道:「怎麼?皇帝此來,可還是要保這妖女不成?」
抬手指向大殿中央,許是尋著聲音,竟恰好指在了劉浚方向:「哼,你看這些個奏折,皇帝不為自身計,亦不為天下萬民計嗎?哼!莫不是被這妖女攝去了心魂,迷了心竅去?」
「皇祖母口口聲聲妖女,不錯,天意縱不可違,可人禍……」劉浚聲音突如含冰,眼神一爍,切切道:「人禍便要聽之任之了嗎?不為天下萬民計的怕非孫兒,而是令這多月災情石沉大海,瞞而不報的陰詐小人吧?皇祖母,如將這天災人禍盡數歸在一女子身上,豈不令真兇逍遙法外,敗我大凌江山!」
言語咄咄如刀,字字鏗鏘有力,年輕帝王目光中暖陽映出的明火,直叫在場之人不寒而慄!
芊芊怔忪,王太后怔忪,太皇太后亦是。
便連癱軟在地上的雲落亦感到股強有力的震撼撲面而來,淚水不禁指在了這種震撼前,直直望著眼前男子!
高俊挺拔的身軀,屹立竟如山巒,巍峨豪壯!
許久的一陣沉默,久得似乎空氣都凝結成了顆粒,令人呼吸困難。
芊芊眼裡攢動一股烈火,終於怒道:「人禍?陛下意指何人啊?何不明白說了是我在陷害這妖女?哼,真枉我還為你選什麼美女?只叫你遠離了她,可你竟這般無情義,還來維護這妖孽嗎?」
劉浚冷冷一哼,蔑然的一瞥眼,眼光卻陡然偏移在沉默不語的太皇太后身上,太皇太后面如死灰,一雙盲眼直直不見一分眨動,她知道劉浚字字言言中實話裡有話,卻並非在指芊芊,然芊芊的一番沉不住氣,卻為自己找了個恰好的台階,隨而道:「是啊,莫要憑空冤枉了皇后!皇帝,難道忘記了天牢中那男子?哼!便說這天象與楊夫人無關,難道……**後宮,便就罪不當誅嗎?」
劉浚心頭一頓,低眼沉痛的望向雲落,只見雲落眉間瞬間凝起痕跡,搖頭道:「太皇太后明鑒,雲落雖出身卑微,卻也是清白女子!」
「清白?」王太后不禁一挑眉,插口道:「太皇太后先還留了顏面給你,誰知你不知羞恥,在廷室亦不安分,竟還有臉面說什麼清白嗎?」
「太后……」雲落轉眸望向王太后,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全無感情,倏然失去了辯駁的力氣,只感到一雙有力的手,輕輕搭在了自己肩上,一襲黑影慢慢籠罩下來,遮蔽住了炙人的驕陽,雲落舉首,對上一雙漆黑如墨的深眸,眸中抹過一絲暗光,卻隨而被更多痛惜吞沒,柔和與雲落眼光交融,那樣銳而溫脈額目光,似比那驕陽更生暖流,心底瞬間安定下許多……
為什麼……
迷茫間竟隨著男子緩緩起身,只覺一雙手掌撫在自己微凸的小腹上,溫熱感覺陡然順如心脈……
「朕說他是龍種,他……就是!」生硬的字句,於眾人聽來,卻驚起各般滋味,太皇太后憤而起身,怒道:「好!好!皇帝可以不顧顏面,可我大凌皇家卻不能有如此妖女敗壞風氣……」
「來人!」劉浚將雲落向身邊拉近,沉聲打斷了太皇太后:「帶冷明刀!」
驚意更襲入眾人心間,包括被他輕輕攬在身邊的雲落,一雙美如清湖的水目,泛起微微波瀾。
冷明刀步履沉穩的走入殿堂,雲落不禁望去,雖是囚服在身,枷鎖沉重,然而一向英挺的身子即使是跪下,亦沒有一些卑微!
冷明刀並不言語,沒有些禮儀之言,太皇太后茫然側向王太后一邊,王太后近了近身,低聲道:「是那男人。」
太皇太后點頭,卻強自鎮定下心神:「陛下還真是豁達。」
劉浚冷笑道:「皇祖母,非孫兒豁達,只是這其中另有隱情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