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皇太后終於開口:「楊雲落,聽說你雖出身歌姬,卻自小長在公主府中,那……可識得字嗎?」
雲落點頭,恭聲道:「識得,雲落自小經公主教習,粗淺得認識些。」
「嗯。」太皇太后直起身子,自身後拿出一卷奏疏,面色突如凝霜:「那麼,就好好看看這些吧!」
語落,奏疏一卷卷擲在地上,雲落垂目望去,那一卷卷竹片相連的奏疏,似連在了自己心上,擲地之時,心顫如劇!
她心知,那一片片竹,許皆是可令她喪命的令條!
纖凝的玉指,顫巍巍拿起一卷,展開望去,如星晶眸便如被漫天漫地的風雪捲過,倏然凝結!
旱災、旱災、滿眼皆是這同樣的兩字,忍住看完其中一句,言「陛下切莫因妖孽女子,禍亂天下……」
奏疏豁然落地,雲落僵直的身體跪在冷硬的地板上,只覺泛著金融融日光的石板,刺人的晃亮!
太皇太后隨而道:「怎麼?都看明白了嗎?」
雲落只是跪著,不語!
芊芊放下手中茶盞,橫她一眼:「太皇太后問話,如何不答?」
雲落才忙道:「回太皇太后,各地旱災頗重。」
「還有呢……」太皇太后復又追問,雲落緊咬下唇,垂首:「還有……一些神鬼之說。」
「神鬼之說!」芊芊猛然起身,艷麗的酡紅色蓮絲錦裙飄忽,踱身至雲落身前:「哼!好個鬼神之說,果然是妖女,事到如今還想要巧言矇混,道是陛下嗎?會被你美色迷惑!」
說著,掌上生風,雲落隨即感到臉頰一陣火熱。
雲落摀住右臉,驚且憤然的揚起眼來,那凝水美目中,凝結的冰凌幾欲破碎般,盈滿狠色!
這,不是她第一次打自己,還記得那時,也是這樣的情景,她的手掠過臉頰處,仍舊那股濃濃的晚香玉花香,然而卻熏得人幾欲作嘔!
「怎麼?不服氣嗎?」皇后傲然的斜垂眼睫,那本是俏麗的墨色睫毛,偏如地獄的黑暗般,看得人發寒。
太皇太后與王太后皆是漠然的神色,雲落望著,心底冰涼徹骨!
她的身上,尚且懷有這皇家的骨血,然而一些子虛烏有的所謂奏折,便可將自己甚至是這未出世的孩子推入萬丈深淵嗎?
自己生死早便不是由著自己,可這孩子,又有什麼罪過呢?只因為投身在了自己腹中,便要遭受這無端端的劫難嗎?
不,不要!
雲落原是柔弱素白的面色,倏然泛起微紅,楚楚神情、自有幾分嬌艷更惹得人心悠漾!
雲落叩首,然眼神卻更見堅韌:「太皇太后明鑒,雲落雖是出身卑微,可若是硬將這天災人禍盡數歸在雲落一區區女子身上,雲落也是決計不服,雲落身上還懷有陛下的骨血……」
「陛下的骨血?」言及此處,芊芊更如被利刺扎入心肺,厲聲道:「哼,虧你這妖女還有臉面提起!」
雲落凝眉,正欲駁言,卻聽太皇太后亦是嘲弄的一聲冷笑:「是啊,聽說天牢中正關了個英俊的劍客,楊夫人可識得啊?」
冷明刀!
雲落緩緩垂下眼睫,躑躅的神情,令皇后蔑然一哼:「哼,說不出了吧?本宮可是聽聞,他是你在公主府時,便勾搭成奸的之人,本宮還聽說,你後得恩賜出宮,不知反省,與那男人再度重逢,這男男女女的,正當年華,自是舊情復燃,乾柴烈火啊!後來你回宮不久,便懷了這身孕,不嫌……太巧嗎?」
皇后的一字一句皆如鋼錐,狠狠紮在了自己心上,刺破的血氣,排山倒海湧入胸腔,唇齒是麻木的冰冷,然而語氣卻反而平靜得出奇:「皇后娘娘聽說的真多。」
皇后身子略微一顫,嬌唇抽動,不及言語,便聽太皇太后道:「楊夫人,皇后所言可是實情?」
雲落秀眉凝緊在一起,心底有千般言語欲要辯駁,然而承認,便是承認了皇后的一番血口噴人,可若否認,皇后之言,除自己與他舊情復燃之外,又都沒有錯,一時不知如何答話。
太皇太后冷冷一哼:「便就是承認了嗎?來人……」
太皇太后一聲吩咐,雲落身側便迅速閃出兩排侍從,雲落左右一看,齊刷刷的兩排人,個個面目嚴冷,眼中沒有一絲神采,彷彿只有聽從命令的一雙雙耳朵,最是靈光……
預謀的味道遍滿全身,雲落心知辯駁無用,終還是叫出了聲音:「太皇太后,雲落以性命相保,雲落腹中確是皇家骨血,請太皇太后看在骨肉親情份上,容雲落生下孩子,再憑太皇太后處置!」
「生下?」芊芊挑挑眉:「只怕生下來的是個孽種,還不只令皇家多了笑話!」
「太皇太后……」雲落不理皇后只是拚命的向著太皇太后呼喊,然而全然是無用的,全然無用,太皇太后只一揮手,兩排人便將雲落生生按倒在地板上……
「太皇太后!」雲落淚水已然傾絕,淒厲的哭喊聲,劃過每個人耳鼓,卻從上到下,皆是漠然的,無一絲動容!
雲落只見一名宮女端了個不知什麼的東西,淡淡漂浮些熱氣,遞在一名侍從手中,一股濃重的藥味倏然侵入口鼻,雲落心臟劇烈顫抖,彷彿要破裂開一般,不要,不要,我的孩子是無辜的,無辜的啊!
「不要……」無力的感覺深深刺痛著雲落的心,不要,憑什麼不要,自己只是個小小歌姬,雖偶得陛下眷顧,然不過春光一時,在別人的眼裡,自己仍只是隨手可欺的舞姬,仍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而已!
沒有人會為自己做主,沒有人可以依靠,甚至沒有人肯聽自己說上一句話,沒有、沒有、沒有!
墨黑色睫毛掛滿淚珠,如同一隻翩然的蝶,被打濕了薄弱的翅膀,再撐不起一絲希望………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