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懷蕾憤然道:「冷明刀,你個不識好歹的東西,那嚴蕭自始至終都是奉了陛下之命跟在那賤人身邊,哼,怪就只怪你的雲落她遇人不淑,如何怪到本翁主頭上?」
冷明刀一愣,是啊,聽說楊夫人回宮,是多由陛下暗中保護,那麼這個暗中,難道……真的便是指嚴蕭嗎?可是,自己為何在嚴蕭的眼中,分明看到了與自己無異的情意?
劉懷蕾見他沉思,冷冷一哼:「哼!如今你都清楚了,可惜……你愚蠢的行為,終使得自己成為這階下之囚。」
冷明刀回過神,望向劉懷蕾得意盎然的眉眼,卻枉然的笑了:「如此更好,冷明刀……早該在幾月之前,便死在路邊的。」
緩緩坐回到牢房潮黑的地上,一股股霉味竄入口鼻,這裡若真就是所謂的閻王地府,該有多好?自己早該死去的,那時死去,便不會有之後的一切一切,便不會有劉懷蕾,不會有嚴蕭,更不會有雲落對自己蔑視冷漠的眼神,和那對劉浚……越發深濃的眷意……
冷明刀,你怎會讓自己落得如此可笑的地步,如此可笑!
想著,不禁舉首,望著昏黑沉暗的牢房頂,仰天,啞聲失笑……
劉懷蕾身子一顫,立時收斂住眸中嘲諷的光色,這樣的冷明刀,她亦是第一次見到……
這樣悲狂的神情,想該是一心求死的決心吧!
「哼!想死嗎?」劉懷蕾眉痕深刻,「沒那麼容易!」
一字一字自唇齒切出:「你的生死……由本翁主決定,由不得你!」
言尤未休,飄渺的紫靈花香氣沁入這潮濕熏臭的牢房中,女子一轉身間,便渺然不見,冷明刀失神的坐著,唇邊仍持著冷冷笑紋,似並沒將劉懷蕾的話,聽在耳裡……
廷室耳目何其眾多,昨日在廷室中捕獲一男子之事,如何能瞞住?劉浚更是一怒之下,將冷明刀收監入牢,更加使得滿城風雨,眾人皆知。
天亦不作美,偏偏六月初,於各地紛紛傳報旱災,故,妖亂後宮,魅惑君主一說,更於民間不脛而走,短短月餘,劉浚竟接到上折數十封,皆言妖女亂世,乃上天降罪,諫言陛下早作決斷,切莫因一女子而置天下於不顧!
如何在短短時間,竟有這許多地方接連受災?劉浚面對如山奏折,心氣煩亂不堪!
絳玉閣中,琴聲飄渺如常,然而劉浚卻將手中酒盞一擲,煩躁道:「停,停!竟彈些毫無節律的東西,就沒些新鮮的?」
麗魚身子一顫,立忙停住撫琴玉指,嬌唇微微顫動,隨而委屈道:「陛下,麗魚知陛下心中煩亂,故特彈了這曲《水妙音》,以安陛下之心。白日裡,麗魚彈給太皇太后時,太皇太后讚這曲子使人心氣沉靜,所以麗魚才……」
言說間,舉帕默默拭淚,清淡言語,卻使得劉浚暗淡鷹眸倏然抹過一絲銳光,沉靜?是啊,沉靜!
想太皇太后除將雲落收押在廷室之外,似乎表現得……過為沉靜了吧!
劉浚猛地站起身來,那如雪片飄飛而至的奏折,於短短一月便波及數地的旱災,冰凍三尺,非一日之寒!劉浚狠狠瞇起眼睛,心底沖湧一股莫名洶湧的氣流,一語驚醒夢中人,想那民間流言散播如此之快,也非偶然吧?
冷冷一笑,伸手用力推開依身過來的麗魚,大步向絳玉閣外走去……
麗魚恍如夢裡,待回過神來,方才叫道:「陛下……」
然而劉浚的背影,卻已被夜色吞沒得毫無痕跡!
好啊,好一招以靜制動,於無聲處聽驚雷!
劉浚轉望向身後侍從,厲聲道:「去天牢!」
侍從應命,淒朦夜色,銀星粲然輝映在月空當中,幽幽星芒,冰冷俯視著天幕下的蒼生!
夜,竟如此深沉!
天牢中,消沉的男子,正大快朵頤著粗陋的飯菜,鐵牢門轟然打開,男子抬頭望去,只見威俊天子已然大步到自己跟前,表情冷酷嚴峻,嘴角還猶有深深不能掩的抽搐。
冷明刀亦擰緊濃眉,以同樣的嚴峻對向劉浚:「你把她怎麼樣了?」
一句只令天子臉色更如覆霜,霎時掠過一陣冰涼,轉身,沉聲道:「朕的夫人,就不勞閣下掛心了,閣下倒是關心一下自己比較好。」
冷明刀蔑然一哼:「在下生死,早已無懼,亦但求速死,方解心中之愧!」
劉浚回身,漆黑的眼眸隱匿在沉暗的牢房中,看不到一絲光亮:「噢?但求速死?」
劉浚上前兩步,緊緊的盯住冷明刀:「此話當真?」
嚴冷的目光猶似寒潭中冷寂的死水,冷明刀全身不由一戰,卻不是恐懼,而是莫名的威懾,與劉浚目光相接,竟是一種不寒而凜的感覺。
但,冷明刀目光依舊堅決:「只要能救她於水火,死亦何妨?」
黑暗眼眸掠過一絲微弱的光亮,劉浚聞聽此言,心中雖生異樣,卻也不禁欣然:「好,這可是你說的。」
冷明刀一愣,劉浚隨而切切道:「那麼……若要你永遠消失呢?永遠!」
死水一樣的眼中,是深不見底的陰森。
冷明刀目光有微微一點顫動,這樣的眼神仿便足以殺人,但他仍舊安定的站著,堅決不減分毫:「我願!」
次日,奏折已是堆積如山,太皇太后穩坐後宮多日,終於命人將雲落提到殿上。
今日陽光分外明耀,流燦的顏色,將整個殿宇籠罩一層薄金,淡淡的金,灑進莊肅宮閣,溫暖卻不適宜。
雲落被帶到太皇太后跟前,身邊還坐著王太后和妝容濃艷的皇后,幾日不見,皇后顯得越發艷麗,瞥一眼清妝淡容的雲落,墨水青絲,只用青白色綢帶一束,鬆散在巧麗細肩上,一身素淡的緗縹(1)色綾綢絲衣,雖非華貴的料子,但因著雲落纖細窈窕的身量,到顯得合襯而濃淡適度。
皇后撤開眼目,低斂下眼睫,抿著杯中香茗。
王太后見雲落已是顯了身子,不禁蹙眉,望向閑雅靠在軟墊上的太皇太后,只見太皇太后灰暗眸中無光,並無叫她起身之意,亦隨即低下頭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