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人適才文比鬥劍,旁觀群眾瞧不明白,但陸幸這一掌呼呼風響,便與武俠電視中高手配音的氣爆聲無二,眾人聽到此處,方才震天價地叫起好來,在他們眼裡,還道這一戰方才開始。
階位眾人眼見陸幸這一掌劃出,都是吃了一驚,齊道:「陸家補天手?」這補天手與「催堤破城手」並稱,向為陸家一守一攻兩大絕學,手法招式無甚奇處,江湖中許多高手都能使得,其精妙處純在時機發力。
此時周大揚武功漸深,於陸家這兩門絕技領悟漸多,眼見陸幸使出這一門功夫來,不由得嘟囔道:「倒不是說師父這一招不好,但這一戰如此要緊,最好還是施展出奇制勝的功夫好。小顧多半是認得陸家武功,怎地此刻師父竟用這一招來?」
周韻道:「功夫到了煉神還虛境界,對敵手招式都有預判能力,所謂奇招怪招已經沒什麼用處了。若非如此,織田宗這等武癡怎地會對驚天譜毫無興趣?只因到了這地步,招式層面奇門秘籍都已沒甚麼助益。」眾人都道「原來如此」。
其時陸幸這一掌仍沒劃到老處,他手掌在空中帶得極緩,似是拖著數百斤的重物一般,一寸寸挪得甚是艱澀,但那呼呼風聲卻已遠遠傳了過來。
圍觀群眾你瞧瞧我,我瞧瞧你,都不由自主地伸手比劃,他們便使力掄動手臂,也休想帶動半點風響,而陸幸出手分明這般輕柔舒緩,那隆隆之聲竟是震耳欲聾!
一眾階位高手也是驚異不定,除周韻與行道外,旁人均已忍不住運起內力,似陸幸一般揮出拳招,卻也均沒這等異聲。
行道瞇起雙眼,道:「周姑娘,這是什麼路數?貧僧可是眼拙了。」周韻搖頭道:「我也不識得,你聽這聲音,卻像什麼?」一旁千慧嘴快,搶道:「我知道了,這像是大水江河流動的聲音。」
此言一出,眾人齊齊色變,道:「是大堤洩洪!」眼見得陸幸面色沉凝,呼吸吞吐之間,竟似是以一雙肉掌,生生攔住江河崩湧一般。過不多時,那響聲越來越是磅礡,如雷轟、如電掣,直有山雨欲來,天地色變之威,階位高手揚聲長嘯壓得全場皆聞並非奇事,但似陸幸這般,純以掌風激發這等轟然異響的,卻是聞所未聞之事。
顧隨雲喝彩道:「好,好個催堤破城手!」他聲音清越,倒未被這異聲壓過,一眾階位高手只覺風聲激盪,紛紛運起內力護體,其實陸幸距他們十數丈遠,無論如何難以傷到他們,但這些高手俱是武學精湛之人,一覺危險在旁,內息自然而然運轉全身。倒是圍觀群眾不知厲害,俱是不明所以。
陸幸搖頭道:「不,這並非是催堤破城手,只不過樣子像些。」顧隨雲道:「是麼,你好意提醒出來,是怕我以抵禦破城手的法子抵擋,是以吃了虧麼?陸大俠自創武學,在下倒要好好領教了。」
陸幸道:「不,我心思遲鈍,這功夫無論如何算不得自創,招式運勁都是破城手的底子,只是……」
顧隨雲打斷他道:「別把謎底揭開了,否則可沒意思。」說著劍尖一昂,光華四射,直向陸幸咽喉釘去,此時四周探照燈左右照射,顧隨雲狂狷劍反射燈光,於劍上生出了一圈光暈,竟耀得全場睜不開眼。
階位眾人大多練過目力,遇到強光不至本能閉眼,是以還能瞧得清楚,但眼見顧隨雲這一劍光華奪目,照耀得四下雪亮,無不叫好。
要知以劍身反映劍光,那是與劍身角度有關,一劍刺出,至多也不過令某處之人感到炫目刺眼,但顧隨雲這一劍之出,竟是滿場都被他劍光所攝,足見他在這一瞬之間,劍刃在空中變換了許多方位,將四處角落都照應到了。又因他出手實在太快,是以看上去雖只一劍,卻能照耀全場。
二人相搏至今,只這一次算是真正對攻,兩大高手雖相隔丈許,但顧隨雲臂長劍展相加已是五尺有餘,再加上他階位輕功一步邁出,這丈許距離竟是一劍而至。此時陸幸潮湧江翻般的掌聲轟鳴全場,但顧隨雲狂狷破風刺出,半空幻作龍吟之聲,這一聲雖說輕微,卻還是傳入了在場每一人的耳中,劍鋒與劍光交作,自陸幸身前尺許方圓輕輕一挫。
顧隨云「嘿」地一聲,身子倏然後退,竟又立回到原地,他這一進一退快捷無論,又因先前劍光耀眼,是以圍觀群眾都沒能看的分明。
只在場少數階位高手隱隱瞧見,便在顧隨雲長劍刺出之際,狂狷劍似是遇上了一層無形有質、柔韌至極的屏障,劍刃向內彎了少許,並沒能向前再進,顧隨雲一擊不果,便即抽身退回。在場高手雖都目光如炬,但也不知那無形屏障是什麼,只聽顧隨雲朗聲笑道:「剛才那一劍我已刺中了你。」
陸幸攤開手掌,由小指而至手肘,已給利劍拉出了一道血口,鮮血滴答落下,瞧來傷勢不輕,但他卻殊無氣餒之色,只道:「我已出全力了,因此是你勝。」
顧隨雲道:「若是比武,的確是我勝了半招。但若再打,可就難說了。」此言一出,在場眾人俱是不明所以,其中深意,只行道與周韻等寥寥數人明白,但即便是他們,也只能隱隱猜到,卻不能述說明白。
卻聽顧隨雲又道:「自河界劍法到伏羲問卦,從伏羲問卦到知命劍法,我一共只花了三年時間,但從知命劍再到這一劍,我卻又花了整整三年。」陸幸點頭道:「這一劍天下無雙,便是讓我再接一次,你從同樣的方位刺來,我也同樣避不開。」
顧隨雲傲然道:「方今世上,只要還是人類,就絕沒一人能避得開。」他這話說得極是狂妄,此言一出,階位眾人齊齊心驚,均向周韻看了過去,周韻點頭道:「不錯,他適才這一劍刺出時我就在想,要怎麼避得開呢?可是我想來想去,卻沒想到破解的法子,躲不開,也擋不住。」餘人心中駭然,他們自也知道顧隨雲適才一劍的可怖之處,但在他們想來,這一劍雖然厲害,但難道我躲不開,周韻前輩、織田宗也躲不開?誰料周韻也自承難以閃避。
行道歎口氣道:「我剛才一看到隨雲公子這劍,心中就想,我是避不開了,但我若竭盡全力,也只是相差一點罷了,若是周姑娘或是織田宗,你們多半能破解得了。」尹正太插口道:「你也這麼想?我也覺得我差一點就能接住。」說到此處忽然一愕,轉頭向少林諸僧、裡社眾人瞧去,眾人卻也是一樣的神色。
周韻歎道:「這一劍看來平平無奇,但是由利返鈍返璞歸真,已然是合乎大道的絕詣,你們所有人都覺得沒什麼了不起,所有人都覺得只要再進一步就能接住——其實我也正是這麼想的。」
卻聽場內織田宗傳音道:「隨雲公子,今後若有餘暇,請你以這一劍刺我。」
顧隨雲道:「可惜一來沒這機會,二來……即便是織田先生你,也是接不住的。」織田宗道:「我是接不住,但說不定我挨你幾劍後,就能想得出破解法子了。何況我活了六十多歲,能挨上一記自己躲不開的招數,那也算是生平快事。」
此言一出,更是全場皆驚,圍觀群眾不知所以倒也罷了,階位眾人卻知織田宗被譽為天下第一高手,連他都自承此劍難破,足見顧隨雲這一招之可怖可謂。
顧隨雲哈哈笑道:「可惜我命不久長,織田先生是要抱憾此生了。」織田宗歎道:「此生憾事,此生憾事。」說到此處,便又不再發一言,織田宗迭番以傳音之法說話,場內顧隨雲帶來的部下自是如臨大敵,但他們人數尚不過百,要看守體育場內數萬人質已是不易,如何能找出織田宗來?
顧隨雲轉過頭來,瞧著陸幸道:「我這一劍如何?」
陸幸道:「織田先生、我奶奶都說擋不住躲不過,你這一劍自然是天下無敵。你的武學修為如何我不清楚,但是單就這一劍而論,卻已凌駕於煉神還虛境界之上,我雖不知何為煉虛合道,但若說這世上還有煉虛合道的武學,那麼你這一劍,便是合道一劍。」
場下周韻、行道俱是面色一變,百年前熱兵器時代到來,世上武學衰末,便再沒出現過煉虛合道境界的武學,但聽陸幸所說之意,似乎顧隨雲這一劍已是煉虛合道。周韻喃喃道:「不錯,煉神級別無論如何都避不開,那這一劍就是煉虛合道。」行道苦笑道:「想不到活到這把年紀,還真能見到煉虛合道。」
顧隨雲道:「但你雖沒擋住、沒躲過,卻畢竟是接下了,所受的傷也不太重,是麼?」陸幸默然半晌,點了點頭。顧隨雲續道:「適才我一劍已出全力,你明白是什麼意思?」
陸幸呆了片刻,卻聽顧隨雲道:「合道一劍不假,只因為這世上沒人能接得住——我自己不是煉虛合道,這一劍卻是煉虛合道境界。可我再出一劍,也不過是再刺傷你,卻是殺你不得。所以,你適才的武學也是煉虛合道境界了,那叫做什麼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