場下行道「咦」地一聲,拍手道:「不錯不錯,既然陸幸沒死,那他適才一招的守勢,自然也是煉虛合道級別了!」食神道:「陸幸曾說他自創『清剛之氣』,只是他說得含糊其辭,連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,既然周前輩適才說陸幸這一招並非催堤破城手,想必就是清剛之氣了。」
行道喃喃地道:「『清剛之氣』,『清剛之氣』。 魏太子造百辟匕首二:其一理似堅冰,名曰清剛;美哉貞修之至也,或抗情激操,杖清剛而勵俗。」他說的兩個典故,一出曹丕《典論》,一出王勃《平台秘略論》,在場眾人多半粗通文墨,卻是不知何來,清剛二字語意有二,一是清正剛直、二是清健有力,既是形容文辭、也是述說為人,但極少用來給武功命名。
顧隨雲聽得眾人議論,讚道:「好名字,你怎生想的這個名字?」
陸幸道:「有一日我救濟了位家境貧困的大學教授,那位老先生人品端方,但一不私收弟子授學,二不出席活動代言,也沒什麼別處投資,是以日子過得很是清貧,他在家中堂前掛了孟子『吾善養吾之浩然正氣』一句,筆跡雖說瘦骨嶙峋,然而清健有力,我雖不懂書法,那時卻瞧得心有所感,便請他在蒼生跡上簽一個名。老人家留了簽名,說君子為人,該當清剛堅毅、卓犖不群,便又留了幾句贈勉的言語,我那時很喜歡這『清剛』二字,後來便以之命名了。」
顧隨雲笑道:「雖是迂腐窮酸的言語,但說的是不假的。」說著面色沉凝,話鋒一轉,「好吧陸大俠,大家不勝不敗,這一戰你沒能贏我。所以這幾萬人,我放不得。」
他先前預伏得幾架攝像機跟隨,二人適才對話動武,三家LED彩屏均有錄入,但言語說的什麼卻沒公之於眾,只是說到這一句時,卻是用公放傳遍全場。眾人齊聲大嘩,臉上俱是驚恐、畏懼、害怕、疑惑、憤怒的神情,階位之人雖早猜得這一結果,聞聲也是神色大變。
只聽先前那軍官一聲呼嘯,場外數百軍人一齊列隊待命,適才陸顧二人平手相鬥,他們雖是心有不甘,畢竟還抱有一線希望,只盼事情能有轉機,但聞得顧隨雲這一句時,卻是再也呆不住了。
陸幸驚道:「你……你竟是要以數萬無辜平民為質?小顧,你走不了,這就收手吧!」
顧隨雲搖了搖頭,自懷中取出一隻黑盒,道:「我若按了下去,場內就有幾顆炸彈爆炸,你信麼?」他此時無意隱瞞自己所說,這些言語一字不漏地,俱都通過直播,傳到了每一個人耳中。場外警燈閃爍,不論軍隊還是武警一齊舉槍向天,朝他對準過去,但顧隨雲早已有備,閃身到了眾人目力死角。
陸幸又是惶急,又是憤怒,大聲道:「你究竟做這些,是為了什麼?」
顧隨雲笑道:「不為什麼,我不想活了,拉幾個人陪葬不可麼?」眼見場外部隊將有行動,當即打個響指,道,「先殺幾個。」彩屏上畫面一轉,轉到了場內一眾被挾持之人身上,但見十餘名黑衣匪徒齊齊開槍,槍口火舌噴吐,早有七八名人質倒在地上,瞧來都是先前那些高官。陸幸雖有心救援,但場中心那一眾被縛人質距他數百米之遙,如何趕得及了?
他這槍聲畫面傳到,場外數萬群眾固然大驚失色,而眼見顧隨雲動手開槍,場內數萬人質更是按捺不住,少有幾人嚇得神志失常,立起身來便要跑路,幾名黑衣匪徒槍口對準過去,顧隨雲喝道:「停手!」黑衣匪徒眾凝槍不發,卻將那幾名無辜觀眾押了回來。
眾人驚呼聲中,場外軍隊已一起搶到門邊,階位眾人原有跟隨之意,但幾名軍警攔住眾人,卻不讓他們入內。體育場外空地雖說寬闊,也禁不住數萬圍觀群眾四散奔逃,眾軍警先怕有匪徒混在其中,本欲留下他們,但數萬人一齊奔走,又哪裡壓制得住?場面一時極亂。
階位眾人原顧忌火器厲害不敢硬闖,但他們此時是身在軍隊陣內,又見場面混亂軍力分散,料想這數百人須攔自己不住,紛紛向周韻、行道二人望去,均有乘亂突入之意。周韻擺了擺手,示意眾人不可莽撞,此時眾軍警正是箭在弦上,要注意內裡匪徒已是精神緊張,若是己方不得他們同意強突入場,多半引得他們開槍阻攔,則雙方傷亡必重。
傅緲也道:「我們這些人本來身家也不乾淨,萬一落了單,事後被他們捉住調查,那可麻煩的緊。此時便與官方一起行動,否則今日之事,絕難善罷。」尹正太道:「可是小恩他們還在裡面……」行道道:「有陸幸與織田宗在旁,總不至太過失控……」
只這遲疑之間,十餘名軍警分出身來,已舉槍向他們對準,要階位眾人不可妄動。此時階位眾人若是出手,要應付這十餘人絕不為難,但若當真如此,等若是明擺著與當局對抗,多半還要被他們當做場內匪徒的同夥,事後便難分說得多。
陸幸身在眾人上方,眼見局勢混亂,不由暗暗著急。
顧隨雲淡淡地道:「陸大俠,如你所知,適才喪命的都只是些貪官污吏,這些人一個個貪贓枉法,死有餘辜。你也不必同情。」他向下一瞥,眼見場下眾人舉棋不定,又道,「你若是在等人進來,那還要等好一會兒,最好不要抱有太多期待。」
陸幸情知不錯,當下道:「你切不可再殺人!」
顧隨雲訝異道:「我不論做什麼都是死路一條,為何不可再殺?」
陸幸握拳道:「你若真的動手,我決不會饒你!」
顧隨雲笑道:「你剛才不是已出全力麼?我們武功半斤八兩,你殺得了我?」
陸幸不再多說,拾起「止乎禮」來,劍尖一昂,已向顧隨雲對準過去,顧隨雲似沒舉劍相迎之意,只是緩緩攤開了手,伸出拇指,放在遙控器按鈕上,二人同為階位反應,陸幸出手再快,怕也不及拯救他這一按之厄。
場外那軍官眼見事有不妙,低聲傳令道:「裡面一爆炸,我們就衝進去!」三多道:「可是我們若貿然衝了進去……」軍官道:「這人瘋了。開始那些人來不及救,但是爆炸之後,多半他們反應會鬆懈。我們闖入救人,盡量把傷亡降到最低!」事有輕重緩急,他心中自也焦躁,但卻知當此時刻,除卻一拼之外,再無其他良策。
三多還要再說,周韻插口道:「這位首長所說不錯,請讓我們也進去救人!」
那軍官先前不知階位武林詳細之事,但適才陸顧二人直播大戰時,他上面早有知悉階位約定的高官傳來訊息,告訴他一些粗略情況,這軍官一時雖難接受,但眼見陸幸與顧隨雲相鬥,已知這一夥人個個身懷絕技,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。
此刻情勢危急,警力軍力來得有限,一邊要與裡面匪徒作戰,還要協調外邊群眾疏散,正是人手不夠,那軍官思及至此,當下道:「那就拜託各位了,小心!」此言一出,周韻、少林諸僧、丐幫群雄、裡社精英乃至武術社團之人都是精神一振,各執兵刃躍上軍車,靜待顧隨雲舉動。
陸幸瞧得真切,沉聲道:「小顧,你若是真的按下按鈕,他們就都進來了!」
顧隨雲笑道:「階位武林與當局聯手,那是多少年沒有過的事了?上一次還是建國前吧?為我顧某一人勞師動眾,那當真榮幸之至了。」他口中說得輕忽,左手向下一沉,「嘟」地一聲輕響。
這一下兔起雀落,快得全無徵兆,陸幸大驚,雖是明知不及,卻終一劍刺出,顧隨雲似一愣神,也不舉劍相迎,陸幸長劍起處,已將那遙控器釘穿。只聽「轟隆隆」一聲巨響,似是整片大地都顫了片刻,場中火光大熾、黑煙沖天,武道會擂台頃刻化作一片火海!一眾黑衣匪徒似也措手不及,均是掩面遮擋。
陸幸驚怒交集,刷刷數劍搶出,急向顧隨雲攻去。
全場驚呼聲中,門外三多等軍警喝聲:「跟上!」武道會館十數個入口大門齊被撞開,十餘輛軍車直直開入,停在場邊。
在場觀眾齊聲驚呼,紛紛便要起立奔逃,一眾黑衣匪徒高聲呵斥,只聽「噠噠噠」數聲槍響,觀眾不敢再跑,均是蹲倒在地。眾士兵本待自軍車中衝出,但顧忌人質安危,一時也不敢妄動。
猛見觀眾席西首處人影一晃,兩名黑衣匪徒筋骨折斷,高聲慘呼,子彈盡數打在了空處,一個中年男子自三樓看台一躍而下,又有三名黑衣匪徒撲通摔倒,直至他們倒下,手指才及得扣上扳機,那子彈失了準頭,漫天交錯亂飛。好在此刻觀眾盡皆臥倒,也無幾人受傷。
顧隨雲側頭一看,道:「織田宗竟是躲在這裡。」手中狂狷揮舞,盪開陸幸攻勢,身子一轉,輕飄飄地自瞭望台躍下。陸幸奮起急追,兩人一前一後,在空中又交數劍,身子卻無絲毫停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