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人輕功行開,漸漸遠離營地,這珠峰六千米下道路還算平坦,兩人沒有乾糧輜重,行來大是輕易,這般飛簷走壁所幸是在夜間,若在白日裡叫那些登山者看在眼裡,十人中有九人都要喪失信心。
斜月清冷,險險掛在峰頂,珠峰大本營高五千二百餘米,二人踏月而行,便算垂直高度,也已行了近有千米,其間又過了兩個臨時營地,山路終於陡峭。陸幸只覺呼吸沉重,心跳也有些加速,其時二人已至六千五百餘米高度,尋常登山者在此多要休整數日才能行進,但二人內功驚人,只是略一休整,即又上行。
直到七千米時,二人身法已然有些澀滯,不能再如先前般高歌猛進,單以速度而論,比常人平地跑步快不得多少,當然這在尋常登山者看來,已與神仙無異,珠峰並非時時有人攀登,因此到了七千米時,左右已無臨時營地。
陸幸只覺真氣運行不暢,待要再吸氣時,竟是有些氣喘,這在他內功大成之後是從未有過之象,陸幸暗自心驚:「我此刻的狀態與莫先生過招,只怕不到十招便給他取了性命。」
但看莫先生閉目調息,手上結了厚厚一層冰霜,看來也不好受,此時二人已過了雪線,再向上行,俱是冰天雪地,任你輕功了得,也只能緩緩步行而已。兩人先前六千五百米時天已大亮,但在七千米向上行進時,不過數百米功夫,日頭竟已偏西,眼見行得越高,速度越來越緩。
待到新月再起,那已是七千七百餘米的高度,饒是二人神功驚人,也已是舉步維艱,這一段路常人還可不用氧氣,但若是再往上行走,則已超出人類極限,陸幸神絡有真氣雙循環的異能,倒還只是氣喘,莫先生腳程則慢得多。陸幸幾次見他停步,想去伸手拉他,莫先生只是不允,陸幸心中奇怪:「在這無氧環境之中作戰,只怕還是對我有利,莫先生算無遺策,怎地會想不到這個?」
卻聽莫先生喘息著道:「陸幸,你直到此刻,也不改先前想法,是麼?」
陸幸道:「正是。莫先生,這裡氣息寶貴,您歇一歇,莫要再說話了。」莫先生笑道:「你可知你爺爺陸衍怎麼死的?」
陸幸心中一震,道:「我並不知曉。」
莫先生道:「他在抗日戰,建國戰爭中救了許多開國元勳,也算是有功之臣,卻只因那次催堤一手,在後來運動中便被視作保守一派,屢受質疑打擊。」
他深深吸了口氣,續道,「但陸衍為人清剛直率,此後屢屢為人作保,又救護了許多老科學家,老藝術家,得罪了當時造反派,十年浩劫之際,你爺爺給人打入獄中,飽受酷刑折磨;
當時織田宗來到我國,想要將你爺爺自獄中帶走,但那時你爺爺已然身受重傷,他對織田宗言道:『即便你此刻救我出去,百年之約也難成行。』那時織田宗說:『我並非要救百年之約的對手,我要救的,只是我織田家在中國陸家的一個朋友。』」
陸幸聽得血脈苯張,霎時間心跳加速,只覺呼吸也不那麼艱難了,問道:「那我爺爺怎麼回答?」
莫先生道:「其時國內已無你爺爺容身之處,唯有遠走日本,藉著織田家的勢力,才能保全你一家——那時你父已然出生,於情於理,你爺爺要走,也沒人說他不是。但你爺爺心繫國家,心知這一走之後,今後再無報國之機;
畢竟陸家乃是武林表率,當時破除四舊,階位武林各門各派都頗受牽連,若是陸衍一走,則階位武林更是一盤散沙,你爺爺權衡再三,便謝絕了織田宗的好意,執意留在國內。他面對諸多莫須有的罪名,一不承認、二不抗辯,每日任由造反派批鬥毆打,卻也不提真氣護身,只是每到夜深人靜之際,方才運功恢復傷勢。但這般日久下去,便鐵打的身子也經受不起;
那一日他自知傷重難返,第一次運起內力,震斷了鎖身鐐銬,將你父托給武林同道,帶著你奶奶二人,遠來西藏,登上了這茫茫雪峰。」
陸幸「啊」地一聲,卻不知說什麼好了。
莫先生道:「那時陸衍身受重傷,與你奶奶二人相互扶持,一步步向這珠峰登至,走到半路,終於含笑而逝,你奶奶也不將他屍首帶回,說即便帶了回去,你爺爺的屍身也不會被人善待,便將他埋在了這珠峰某處;
陸幸,我對你說這故事,無非是要告訴你,為國為民需要體制,無論是賈治國所堅持的那般固守既有,還是如我所求的革新求變,那都不是一人之力;
如你這樣堅持一己俠道的做法,即便如你爺爺那般有功於國,總有一日會得罪了人,最後的下場也不過如此。」
陸幸道:「多謝莫先生告知,陸幸以前或許不懂,但經歷這許多事後,也已明白了,若要踐行俠道,必要付出許多,我陸家代代如此——那也不是只我一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