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先生道:「一百年前八國聯軍攻佔北京,陸家先人戰死城中,殉國前斬落義和團『扶清滅洋』中的三旗,卻獨留下這一面『扶』字旗,將它交給了妻子。這便是蒼生跡的由來。」說到此處,他伸手撫摸旗身,似是在那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找些什麼,眾人距他甚遠,一時也看不清楚,心中都覺奇怪,不知他要做些什麼。人叢中不少年長前輩低聲唏噓,似都想起了什麼往事。
陸幸一直全神戒備,以防莫先生暴起突襲,但見他此時尋得認真,身上殺氣竟爾消失無蹤,不由得大感奇怪。
只見莫先生咬破指尖,伸手在那旗上某處輕輕一劃,隨即對折布帛,一折而再,再折而三,還原為原先大小,輕輕放回木盒之中。
「陸幸!」莫先生背過身去,「你可還記得昔日倒懸樓中我們打賭,你還欠我一句承諾?」
陸幸一怔,隨即想到自己那日為了打聽地下城入口,確曾對莫先生許下一諾,不料他竟在此刻提起,不由道:「莫先生,那日我們有言在先,那件事不能違背我做人原則,你若是要我將凌瑞琪給你,恕我不能從命!」
莫先生哈哈笑道:「我要凌小姐,直接搶就是了,你莫非攔得住?你放心,那一件事既不違法,也不違背俠義之道,你且過來,我說與你聽!」陸幸心想你要暗算我也不必費這周折,當即走上前去:「莫先生請明示。」
莫先生眼中含笑,忽意味深長地望了賈治國一眼,道:「你告訴我,你是否要將驚天譜給這位賈司令?」陸幸怔道:「雖非確定,但晚輩確有此心。」莫先生道:「好。」附在陸幸耳邊,低聲道,「你要給他,我也沒法阻止,但在給他之前,卻不可將這心思透露給他知道。我要你答應的,便是這一件事!自然……這件事你也不能告訴了他,你能做到麼?」陸幸奇道:「這是為何?」
莫先生瞧著賈治國道:「你只說做不做得到?」陸幸不知所以,瞧了凌瑞琪一眼,道:「我答允了!」賈治國望著二人,眼中露出迷惘之色。
莫先生道:「好!」將木盒擲還給他,身子偏開數丈,竟是轉身便去,眾人都是一怔,心想你為了驚天譜而來,怎地這便走了?小恩快步跟上,道:「爸爸……」
莫先生停下腳步,對陸幸道:「看在蒼生跡份上,我只放過你這一次,但驚天譜我仍是志在必得!下一次可沒這麼好運了。」陸幸這才明白莫先生是手下留情,心中大喜,正要答話,卻聽行道大師道:「善哉善哉,莫先生雖放不下,卻令老僧佩服之至。」
他所言不差,莫先生這次對驚天譜志在必得,甚至不惜在天下人面前表露自己真實身份,可說是孤注一擲,此後萬安房產必定破敗無疑,他付出了這般沉重代價,卻仍能為了昔年無人約束的然諾,放過已到手的驚天譜不取,這份胸襟氣量,自是常人所無。
莫先生哼聲道:「我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,我若是放下了,這天下早就到手了——」他歎一口氣,對小恩道,「爸爸要做的事危險萬分,你此後跟著正太一起玩吧。」小恩垂淚道:「我不……」莫先生摸了摸她腦袋,腳下生風,竟已去得遠了。只聽他聲音遠遠傳來道:「格雷佐,我知你無心助我,你也退出裡社吧。」
格雷佐躬身道:「多謝社長盛情!」與顏亦秋對視一眼,二人臉上都是喜色。周大揚怔道:「這……這便走了?也太輕鬆了些吧……」陸幸喜道:「免去爭鬥,無論如何總是好事。」
莫先生這一去極是突兀,眾人驚愕之餘,更是有些不知所措,此時莫先生已走,白鶴道長也去,他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。經此一亂,群豪氣勢已潰,縱有強奪驚天譜之心,卻已無人起頭,只聽行道大師道:「各位英雄,達摩洞風景宜人,如果不願離去,在此遊覽一番,老僧也無意見。」這話說得委婉,顯然已是在下逐客令了。
在場人中原有不少前輩受過陸家恩惠,只是年歲已久,許多人也樂得裝作忘記。但此時蒼生跡親至,這些人互知底細,你瞧瞧我,我瞧瞧你,也不好撕破了臉皮當做未見,連裡社社長都顧全信義,他們以白道高手自居,那也不能太過無恥了。不知是誰牽了句頭,已有幾人大步下山,高三娘子嬌笑道:「陸家哥哥,凌小姐果然好美,但你若是玩得膩了,不妨來新加坡找我。」凌瑞琪雖明知是一句戲言,仍不由醋意暗生,哼地一聲。卻見高三娘子腰肢輕擺,顧自下山去了,群豪中雖有人心中不甘,也只得跟著離去。
眼見一場巨大風波消弭無形,少林諸僧均是鬆了口氣,釋永一聲令下,不少僧人負責送客,將群豪迎下山去。陸幸望著手中木盒出神,心想此次躲過一劫全仗這「蒼生跡」,當下珍而重之地將之收起,卻聽身後賈治國一聲呻吟,忙即回頭去看:「賈司令,您怎樣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