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幸聽這聲音甚是熟悉,卻見一老者推著板車緩緩而至,板車上一隻巨大鐵桶,桶上插了面小旗,旗上赫然大書「普祥蕃薯」四字。陸幸又驚又喜,認出這老人正是適才藍廣工地外所見的張普祥,卻不知他何以瞬息之間,轉而來到此處。
賈治國臉上現出謙和之色,道:「老人家好,這蕃薯真是他買的?不是他拿的?你只管說,不必怕。」
張普祥笑道:「這位首長說笑了,老頭子我是生意人,難道有人搶了我的東西,我還為他說話不成?」賈治國道:「我似乎沒有見過老人家,您賣蕃薯,怎地能進得來?您是這附近居民嗎?」
張普祥道:「自然是的,不信您去問問。」說著向身後一指。
賈治國將信將疑,回頭瞪了三多一眼,厲聲道,「就算如此,這麼晚了也不該離開宿舍,回去寫一千字檢查,明日給我。」三多應了一聲,又對張普祥連連道謝,哭喪著臉便去了。
賈治國瞧瞧老人,又望了陸幸一眼道:「不早了,我會著人為你與凌小姐安排住所,先走一步。」陸幸還待推辭,賈治國卻板起臉來,陸幸便不敢再說。賈治國哈哈一笑,大步便走了回去。
陸幸對張普祥點頭道:「老伯您好,您……您為何會出現在這裡?」張普祥撓撓耳朵,懶洋洋地道:「這裡是部隊,總有些辛苦操練了一天的軍人想吃熱騰騰的烤蕃薯。」
陸幸一愕,只覺他這話甚是耳熟,似是不久前聽過——當然還是答非所問。
陸幸呆呆立了半晌,心想既然賈司令盛情挽留,我也得先將凌瑞琪尋回再說,不知她搜索驚天譜中資料可有所得?便要轉去尋找。
忽見老人歎了口氣,撫摸堤壩石牆道:「人定勝天,人定勝天,可若是活到我這把歲數,便要信這世上沒什麼勝得過天。」說著搖了搖頭。陸幸心中感慨,也不由歎息一聲,想起祖父所做的錯事,心中甚覺羞慚。
張普祥「咦」地一聲:「年輕人似乎感觸良多,你卻在歎息什麼?」陸幸心想說了你也未必知曉,便道:「沒什麼。」張普祥伸出火鉗在手,輕輕在堤壩上敲擊數下,道:「燕京大壩、燕京大壩……過去說足以抵禦萬年一遇的洪水,轉瞬間幾十年過去,洪水該發的還是發,嘿嘿,萬年一遇,萬年過得真快啊!」
陸幸資質普通,但卻非心思愚魯之人,心想尋常蕃薯老人哪會忽出此言?他只覺老人這話似有所指,且還與剛才自己與賈司令的對話有關,不由得吃了一驚,道:「前輩,您怎會突然提到這燕京大壩?」
張普祥笑道:「蠢材,自是聽到了適才你和那位首長的對話了。」陸幸一驚,心想適才水聲隆隆,尋常人便近在眼前,都未必聽得分明,自己與賈治國對話之際,這老人分明還在數十米開外,怎能知道己二人在說什麼——除非是階位內功。但看這老人時,又覺他不像身有武功,否則以自己神絡之能,怎能不加察覺?
張普祥凝視道:「你若練了藍廣那老狐狸傳你的《連山歸藏》,多半會有些起疑。」
陸幸心中一凜,情知這老人確是武林前輩無疑,當即深深一揖:「張前輩,晚輩遲鈍,之前怠慢了。前輩怎知校長傳我連山歸藏?」
張普祥道:「自是我與那老狐狸相熟啦,他說你小子進入裡社,竟能全身而退,也算奇事一樁,而你沒練他好心給你的功夫,老人家大是失望呢……」
陸幸不知說什麼好,只得點了點頭:「晚輩慚愧。」張普祥道:「罷了,瞧你眼下的修為,功夫是不錯了,但武林高人藏在左近,你似是全然不知,江湖閱歷太淺!」陸幸道:「是,如若前輩是敵人,晚輩已然上了當了。」張普祥道:「我不是說我,我可不是什麼武林高人,唉,陌上佳人與千面狐狸,你一個都沒發覺麼?」
陸幸大吃一驚:「陌上佳人,千面狐狸?奶奶和胡老師麼?他們也在……」卻聽周圍一聲長笑,三個人自堤壩後邁步而出,正是周韻、胡老師與凌瑞琪三人。
陸幸奇道:「奶奶,你和胡老師怎麼來了?」周韻扯著他耳朵道:「兔崽子,我讓你別和那個官走得太近,你竟然還帶著凌小姐跑到這來。」胡老師道:「陸幸,好在普祥先生說了你可能將來燕京軍區,否則不知鬧出多大事來,我們察知你行蹤後便即趕來,你竟還放凌小姐一人亂跑。」凌瑞琪吐了吐舌頭道:「那是我自己要跑,怪不得木頭。」
周韻似笑非笑地道:「幫得倒緊。」胡老師笑道:「周姐當年對陸衍兄,也正是如此,不容旁人數說他的不是。」
陸幸瞧了張普祥一眼,道:「原來張前輩與奶奶是認識的。」
周韻嘿地一聲:「裡社十三CEO之一,怎會不認識?」陸幸警覺道:「什麼?張先生是CEO麼,那……」話未說完,耳朵又被周韻扯住。
卻聽周韻道:「我問你,若是那個賈治國對凌小姐有企圖。你怎麼辦?」
陸幸道:「奶奶你誤會了,賈司令早已對我說過他想要驚天譜,與我商量過此事,但他也說,若我不答應,他不會勉強。賈司令乃是正人君子,不是您想的那樣。」周韻皺起眉頭,望了胡老師一眼道:「姓賈的倒坦白。」胡老師肅然道:「這麼直接說了出來,反倒更有古怪。」
周韻又道:「若是我們不在,今夜不知又鬧出什麼亂子來。那賈治國……我看挺不簡單。普祥,你也練了連山歸藏,你看那賈治國……」
張普祥搖搖頭道:「若是他用連山歸藏隱藏修為——連山歸藏的呼吸訣竅與常人有異,那我絕不至看不出來,我適才細細看過,此人確實身無內功,絕沒可能是那個人。」
陸幸大吃一驚道:「那個人?你們究竟在說什麼?賈司令怎可能身具武功?」
胡老師皺眉道:「不是他?這可奇了……」他望向陸幸道,「告訴你也好,你聽著,前日裡社大亂,甚至最後有軍隊闖入,此事絕非偶然,其中頗有蹊蹺之處。」
陸幸想起一事,忽道:「對了,當日地下城被特種部隊攻破,不論是誰派的部隊,這都算是違背了禁火令吧?」
張普祥道:「不,禁火令是說當局不能主動以熱兵器絞殺階位武林,前提是那個幫派不干違法亂紀之事。憑著裡社這些年所作所為,便是滅殺也不算違背禁火令。唉……何況社中行事古怪,又壟斷了黑道,便是江湖中人也不會為他們出頭。」
胡老師道:「當然即便如此,政府在沒有他們犯罪證據之前,仍是不能出動部隊——因此織田秀信才打開了地下城數處通路,這麼一來,不管有沒有別的罪行,單只非法集社、破壞國土資源兩項,也有了出動軍隊的口實。」他頓了頓道,「地下城之事高層自是知道的,所以之前遲遲不動手,一來留著裡社制衡武林勢力,二來裡社之人行事精乖,當局也沒那多財力徹查地下城位置。之前也有人打開過通道,但即便開了,沒等軍隊查實,那通道早已封閉。裡社社長若非知道這個,怎敢有這麼大的手筆?」
周韻道:「織田秀信打開通道雖是一著,但若外面不是早有軍隊埋伏,他便是打開了通道,也沒任何作用。裡社社長雖說心思深沉,卻非未卜先知的神仙,怎麼都沒料到已有軍隊伏在外沿。是以他這一敗,非戰之過。」
胡老師道:「巧合的便在此處,軍隊早不來晚不來,偏偏在驚天譜開啟之日來到,剛好湊個一網打盡——若沒裡社內部之人告密,怎可能了?少爺推測說,那必然是裡社內部有人搗鬼!而且那人多半是裡社十三位CEO之一。」
陸幸道:「啊,那便是織田先生與犁叔他們裡應外合了。」
張普祥道:「不可能,我老頭子也是裡社之人,據我所知,櫻花道場主人與犁叔心計雖深,但與軍隊高層並沒太大聯繫。」
陸幸沉吟不語,他知裡社十三位CEO中,莫小恩身為社長之女,斷無背叛社長道理;墨三千顏清月已死,毒皇、慕容墨月、格雷佐、食神均未背叛裡社,而傅緲、尹正太早早退出。餘下四人之中,犁叔與織田秀信現也沒了嫌疑,那麼便只剩下眾人口中的「老頭子」與「那個人」。此刻看來,那「老頭子」就是張普祥,唯一有可能做下那事的,便只有「那個人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