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幸心中一動,猛地想到一人來——雖說那人他並沒見過,但眼前這人武功修為絕不在小顧等煉神高手之下,此刻也只能這麼去想,當即試探道:「您是當代織田家家主,天下第一高手織田宗前輩?」
這人道:「是否天下第一我不知道——我也想知道是不是,但自從你爺爺陸衍死後,天下第一就似是我名字的前綴了。我不能說自己是天下第一,但若說我自己是天下第二,只怕連我自己都有些不信了。」雖沒直接承認,但這人自然是當世第一高手織田宗無疑了。
他這話雜七夾八地說來拗口,但陸幸已聽得悚然心驚,當即躬身道:「晚輩參見織田前輩!」心中甚是奇怪,織田宗乃是厲驚門祖父,織田秀信生父,按理再怎麼年輕,此刻也是六十歲上下了,偏生樣貌如此年輕,但一想到祖母周韻來,當即釋然,心想或者武功到了煉神地步,便自然而然駐顏有術。
織田宗道:「嗯,我是為了百年之約而來,但看了你的修為後,看來我至少還要再等三十年。就不知我這把年紀,還等不等得到三十年。」
陸幸心中這才想起有百年之約這樁事來,不由得好生為難,只得道:「可是晚輩已然決定要退出江湖,再不與人動手比武——前輩武功遠勝,那也不用比了,百年之約便算是前輩勝了吧!」
織田宗「嘿」地一聲,說道:「算我勝了?說得好生兒戲。你可知百年之約為何持續百年還沒結果麼?就算你家先祖個個急公好義,但——你真以為這百年來,你我兩家連一次交手的機會都沒有?」
陸幸一怔,不禁也覺奇怪,按胡老師的說法,陸家先祖與織田家這一戰約持續百年,期間許多次是陸家人心懷家國,不得不將戰約延後,但百年時間何等漫長?莫非其中就一次比武機會也無?卻聽織田宗道:「有的!七十年前西安事變,挾持蔣中正的特務隊中,其中便有令祖在內,只為了這事,令祖延後了與我家的戰約。那一代我織田家的家主性子急躁,說道若是你家先祖避而不戰,我家便要加入侵華戰爭,那話雖不當真,卻也逼得你家先祖不得不前赴日本,與我家主一戰。」
陸幸怔道:「既然如此,後來為何又沒打了?」
織田宗道:「只因令祖舟船勞頓,趕到日本時已疲憊不堪,絕非最佳狀態,我家家主為了公平,便強留令祖在家中住下,要等他恢復狀態。哪知數日之後他體力是恢復了,心中念念不忘,牽掛的只是國內談判,直到蔣中正答應聯合抗日——他才鬆了口氣,但那些日子來他心力交瘁,口中說要比武,心思早已回到了中國。
那一日正要比武,令祖長歎一聲,忽將長劍拋落地上,對我家家主說道:『織田兄,貴國犯我領土,我若此時與你交手,國仇家恨,陸某雖說心中不願,還是難免要將你當做仇敵,武學上的較量難以分得純粹。』我家家主明白他意思,便放他回國,邀他戰爭結束之後再戰。八年之後貴國抗戰勝利,偏生我國卻被聯軍制裁,一來貴我兩國間交通不便,二來我家家主救護廣島核武器遺民不及,難以分身再戰——這便又拖了下去。」
陸幸歎了口氣,道:「我家祖先與織田家的先祖,果然都是英雄好漢。」
織田宗又道:「後來你爺爺陸衍長成,與我家本可一戰,可惜正值貴國十年浩劫,你爺爺性子耿直說錯了話——我父親等待不住,親赴中國找你爺爺。只是你爺爺已在動亂之中被折磨得奄奄一息,再難出戰。陸幸,我說這些無非是要你明白一件事,要打,我們早就打了,且勝負早已分出,絕不會輪到你,但是我們所要的乃是一戰公平——只為了應證武學的一戰公平。」
陸幸默然良久,道:「只是我實在無心這件事,不想再和人動武。」
織田宗凝視著他,說道:「那麼百年之約只怕會延續到你我的後代身上。」
陸幸急道:「不成!我自己厭惡武學,絕不會令我的孩子習武——前輩,事情過去這麼久了,為何還非要一戰不可?您的後輩,像厲驚門——他若是不習武,過著尋常人的生活,豈非幸福得多?便是您的孩子織田先生,他……他……」
織田宗道:「他無心武學,我與他多年未見,他怎麼了?」
日間眾人逃亡之際,眾人說起織田秀信之事,都說織田秀信性格扭曲,也是因為身在武學世家被迫習武,但學武天賦又不及父親,織田秀信心志遠大,偏生處處被父親壓制,心中難免鬱鬱,這才加入裡社,做出那等事來。
陸幸心想若非這百年之約,織田秀信不練武功,那也不會生出許多事來,但瞧織田宗神色,似乎他不知兒子之事,那也不便多說,便歎口氣道:「我只是不明白。」
織田宗「嗯」地一聲道:「你的想法我明白,我國經濟發展得還比你們早些。現今貴我兩國均是金錢至上、物慾橫流的狀況,習武本無太大益處——你此刻的迷惘,當日秀信也曾說過。但這世上總有些東西需要傳承下去的。這一戰非戰不可。」
陸幸道:「既然如此,晚輩雖說不敵,便在此討教前輩高招!」
織田宗搖頭道:「我說了,這一戰不是兒戲,否則早就比了,你以為你此刻有資格與我一戰?」陸幸臉上一紅,便不答話,織田宗大聲道,「何況你現在根本不是要履行百年之約,你只是在逃避,想完成一個任務罷了……你此刻的態度,對得起你家與我家歷代先祖麼?」
陸幸心中鬱悶,也不知從何說起,只得道:「可我的武功和您相比天差地遠!怎麼趕得上前輩?」
織田宗道:「你也不必妄自菲薄,我在日本有留心你的事,你武功進步極快。一月之間,從煉精化氣跳到了練氣還神,若是保持這個進度,即便沒有什麼奇遇,再練上個三十年,或許也趕得上現在的我——但那時我已經衰老,嗯,那就二十年吧,我衰老的也不多,你也進步不少。」
陸幸訝異道:「這一戰要拖到二十年後?」織田宗道:「可是你這小子練功不勤,多半二十年後也難有大的進步,進度還不及此刻——我得想個法子才是。」陸幸見他自說自話,全不問自己意見,不由得微微苦笑,但見他想的極是認真,心想此人已貴為天下第一高手,但對武學的這份專注絲毫不減,當真令人好生欽佩。
忽然間心裡一動,想起了周大揚來,心想周大揚也是好武成癖,到了織田宗這年紀,多半也是如此這般,不由得微微一笑。
織田宗說道:「我聽說你武功如此進步,是因為驚天譜凌小姐,是麼?」
陸幸點了點頭,忽然心中一沉,升起個不好預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