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凌瑞琪說得不錯,我的確是在逃避,是因為想不明白一些問題而在逃避,便想將選擇的問題丟給賈司令去,可我分明與那位賈司令相識不到一日,豈能如此輕信於他?嗯,我要花時間去觀察,倘若他的確是個好官……那……那我再勸凌瑞琪與他合作。那樣的話,凌瑞琪下半輩子都可以平平安安的。」
想到這裡,他總算鬆了口氣,正要回屋之際,忽覺眼前多了什麼不諧之處,但具體那是什麼,卻又說不出來。定睛看時,猛地心中一悸,原來樹下赫然立了一人!
陸幸大吃一驚,以他此時武功加上神絡異能,若說有什麼高手在他身後出現令他不察,那還罷了——但此刻這人是在他眼前出現,且已不知站了多久,這簡直已出輕功範疇,直如鬼魅所為。雖說院子甚大,又有不少樹木假山,但武林高手也能自一點風吹草動中知覺,而此人施然而至,卻非要陸幸眼睛看到才能發覺,武功之高,實已到了超凡入聖的地步。
這人眼見陸幸知覺,卻也沒有意外,只緩緩向他走了過來。他先前並非隱身假山樹木之後,而是大大方方地立在空處,但身子便恍若一根樹枝、一塊石頭般自然和諧,與週遭景物融為一體,是以陸幸雖偶爾望見,卻沒生出警兆。
「您是……您是何人?」陸幸不由問道,直到發現這人的瞬間,他才朦朧感到這人身上散發的強烈氣場,這氣息若有若無,並不似萬安城主那般磅礡深邃,武功稍差的甚至感知不到。
這人緩緩走近,一襲藏青色寬袍,腳踩日式木屐,倒像是個剛泡完澡,正自散步院中的閑雅男子。說也奇怪,陸幸望他身後假山,便覺他氣息與假山相似,看他身畔千秋,便宛然覺得他與千秋相稱,週遭草木景物,莫不與他相諧共榮——在這一瞬之間,陸幸幾乎覺得他才是這庭院的主人。
「你不會不知道,一猜就知道了。」這人說道,他口中說著,仍是一步步向陸幸走近,每一步跨出的距離宛然無異,卻又非有意放慢腳步,那木屐踏在地上辟啪有聲,間隔也是一致。
陸幸猛地心中一顫,只覺這聲音甚是熟悉,似是這幾個小時一直都在耳邊迴響,他不由駭然道:「您在幾個時辰前便一直在了?」
這人站定身子,倒也並不否認,陸幸心中更驚,心想既然他早已出現,連自己腳步聲都未隱藏,何以我竟絲毫不覺?此刻回想,在他未見這人時,木屐篤篤聲亦是不絕,只是不知何故,在那時陸幸心中,只將這聲音與春夜風聲、宅外人聲、呼嘯車聲混作一起,當做是再自然不過的聲音,是以絲毫沒有察覺。
這人已能令自己一切行為合乎自然!「這是煉神還虛境界也做不到的吧?」陸幸回想以往所見煉神高手,無論是祖母周韻,萬安城主,裡社社長還是小顧,似都沒有這等境界修為,當然自己武功不到那境界,也不能妄作論斷,斷定此人便勝過他們。
「你和那個軍人聊天時,我也聽在耳中。這一代陸家傳人還未長成,心中尚有不少迷惘。」這人道,他看來不過四十出頭年紀,濃眉大眼,模樣甚是粗獷,樣貌並沒什麼令人記憶深刻之處,只頭髮半黑半白,黑白間絲縷對稱,倒似刻意去理髮店挑染了一般。
陸幸暗叫慚愧,只覺一道汗水沿著脊背,倏然滑落下來:「不知道前輩……不知道先生來此有何貴幹?」
這人道:「問這個何意?我便是說我來取驚天譜,你難道攔得住?」他並沒顯得嚴肅,但口中說出話來,卻總有股令人無可辯駁的威壓。
陸幸吃了一驚道:「您……您是說真的?」
這人仰首望天,說道:「我曾好奇過驚天譜,因為我聽說那裡面記載了各門派的武學,曾動念要得來一看的。不過此刻,我卻沒了這念頭,你猜是為什麼?」
陸幸一怔,他也曾聽說舊時武林之中,不少武林高手為了幾本武學秘籍爭搶不休。但在當代階位武林,縱然武功天下無敵,也難有什麼重大作為,是以裡社眾高手搶奪驚天譜,沒聽說他們是為了其中武學秘籍。
但這人口中說著,似是只對驚天譜中武功有興趣,陸幸不知這人是敵是友,只得順著他話道:「晚輩不知,請前輩見告。」
這人道:「因為到了我這地步,武學想要再進一步,秘籍什麼的已然無用了。對我來說,階位武功的秘籍就和此刻在書店裡買的外家功夫書——什麼《常見太極拳指南》、《少林七十二絕藝入門》一樣,已是全不值錢。」
陸幸知他意思,那些對外販賣的書籍,在階位高手來說與廣播體操無異,不過是些新奇動作,只是願不願動念去學罷了。但階位秘籍不同,當代少林寺雖將外家武學隨意出售,真正的少林絕藝,他們還是秘而不宣的。
就以陸幸而言, 「天狩一方」、「萬象更新」、「解牛刀法」、「伏羲問卦劍」這等絕技均是效用極大,每練成一項絕技,武功便可說一日千里,與舊日大不相同。
而在此人說來,似乎階位秘籍也對他無甚意義。
這人又道:「你是不是覺得我的話很狂妄?」
陸幸默然不語,狂妄與否他並不知,只是眼前這人武功遠勝於己,他也無法胡亂判斷。這人道:「我說的都是實話,但近三十年來,就算說的只是實話,別人也都說我狂妄——做人不易便在於此。我說到這個地步,你可知道我是誰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