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她……她遲早要隨小顧離去的,而我總也做回尋常人,再也不涉及江湖之事,還想那些做什麼?」但腦中如此想到,心情卻始終難以平復,憑著他此時武功,在這深夜將二人帶入屋中不被人發現,原是輕而易舉之事——只是他內心耿直,若是那麼做了,等於欺騙自己。
「只是我便任由他們流血死去麼?其實我便是點了他們穴道將他們送去醫院,他們又怎麼能抗拒?但……但他們的心情,我竟能理解,他們原是不願被人拘束的性子。」陸幸歎一口氣,忽想起地下銷金窟來,那裡盡多江湖豪傑,但是經此一役,從此作鳥獸散,不少人再也無家可歸。
這雖非陸幸直接造成,但畢竟是他闖入裡社,才令得織田秀信有機可乘,何況陸幸自認同了凌繼業的道理之後,也認為當今之世,江湖確已沒有存在的必要,心中既這麼想,便也認為這些人的淒慘經歷與己有關了。
「若是以前,我多半是救了他們,這不過舉手之勞吧?但救了之後又如何?他們傷癒後一樣是桀驁不馴的江湖豪客,自此社會又多了不少不安定的因素。唉,但不論如何,我豈可對他們坐視不理?他們若再拖下去,多半就是性命不保吧?」
此時月近中天,陸幸耳聽浴室中水聲嘩嘩,不禁又呆了半晌,想到凌瑞琪嬌美體態,愈發覺得此刻的自己骯髒齷齪,卑劣不堪。忽地心有所感,一拳擊在院中樹上,直拍得樹幹搖晃不休,初春嫩芽方才抽穗,卻盡被他震落下來。
「原來如此,這便是武林高手的功夫麼,真是厲害。」忽聽一男子說道。
陸幸一驚回頭,只見一個戎裝男子站在身後,臉上疤痕纍纍,正是日間見到的那軍區司令賈治國,陸幸暗叫慚愧,心想我心神失常,竟連絲毫不會武功之人靠近也沒察覺。他對賈治國其人甚有好感,也不知他突然造訪,是何用意,只得向他點頭道:「賈司令,您怎麼找到我的?還有你剛才說什麼?我可不是什麼武林高手。」
賈治國道:「我是軍人,不喜歡扭扭捏捏地假裝,白天你們那些人的事,我事後已查得清楚——階位武林之事雖是機密,但對我這地位的人來說,要查還是能查的到的。」
陸幸見他說的明白,只得道:「是,不知有何指教。」
賈治國道:「我們徹查了萬安莫先生,卻沒尋到他與黑社會勾結的證據,但憑我這麼多年的直覺來看,莫先生絕不會與此事無關。只恨沒有證據,無法將他繩之以法。」
陸幸不置可否,只得笑了笑:「那您來找我,我也沒有證據的。」
賈治國肅然看他,忽道:「你進入裡社是為了救你的同伴,但你在地下城的許多行動,都是觸犯法律的,你知道麼?」陸幸驚道:「我……」賈治國打斷他道:「你便這麼不相信國家的力量麼?為什麼不報警?你只是百姓,縱使你武功在身,也不能濫用暴力,你明白麼?」
陸幸默然半晌,答道:「有位前輩也這麼說過,說當今世上,已無需江湖存在。但我救凌瑞琪,實在是迫於無奈。」
賈治國歎了口氣,眼望滿天繁星,低聲道:「我也知道,你縱使報警也無濟於事,當今我國有些部門的效率,確實還滯後些——但這不是說我們可以越過國家法律,自行其是,你明白麼?如果那時你認識我,我一定會動用我的關係幫你救出凌小姐!」
陸幸見他說得真摯,不由甚是感動,道:「若是國家都是你這樣的好官,那也許真的不必我們做什麼的。」
賈治國道:「不,只有軍民一體,上下一心,這社會才能和諧完滿,陸幸,我有一事相求。」他也不待陸幸回答,便逕自道,「我不拐彎抹角,只想請你將凌小姐——也就是驚天譜交給政府。」
陸幸大吃一驚道:「你們……」
賈治國肅然道:「政府絕不會貿然取人的性命,我們也會想出妥善的方法,取出驚天譜的同時,保住凌小姐性命!」陸幸默然半晌,道:「若是我不答應,您便要將我做過的諸多違法之事公之於眾,制裁我麼?」
賈治國笑道:「我本該那麼做的,知情不報,這也是犯罪。我自小的理想便是做個正直的軍人。但陸幸你是個正直的孩子,我知道你做的許多事都情有可原,那些事也並無有力證據,因此也就作罷好了。所以——我是請你交出驚天譜,並非脅迫。」
陸幸聽他語氣真摯,不知怎麼心中一軟,歎了口氣,他此刻太想平凡,太不願再惹出事來。但若是就這樣交出凌瑞琪,他又豈能心安?
卻聽賈治國續道:「我不會以此脅迫你。只是,驚天譜關係太大,為了國家與政府,為了千千萬萬黎民的幸福安居,我拜託你能考慮將凌小姐交給我。國家的法律是完善的,我也沒有強搶驚天譜的法子。若是說到私下搶,小股出動的特種部隊還真奈何不得你。所以這是和你商量。」陸幸沉吟片刻,道:「我還無法信你。」
賈治國道:「你便如此不信國家,不信政府麼?」陸幸無話可答,只得默然,賈治國凝視著他,忽低聲道:「陸幸,當今世上有許多不平之事,對不對?但若是政府得到了驚天譜,一定能將這些不平消除的!就如萬安城主莫先生,若有了驚天譜,我們就能將他繩之以法。我……我只是一心想為了國家好。」
二人目光相接,陸幸只覺無比疲憊,幾乎便要出口答應。
是啊,我一人之力太小,凌伯伯說過,一人之力,怎麼都無法改變時局,甚至還會鬧出許多亂子。我既無力,也無心管那麼多閒事,但若能將驚天譜托付給一個真人為民眾的好官,他就能做到的吧?
賈治國目光中滿是熱切,只道:「我不迫你,我是請求你。」
「他是政府要員,但他並不迫我,而是求我,這樣的人,是可以相信的嗎?」
陸幸心中大是動搖,嚅呢道:「我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