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還真敬業啊,昨天明明斷了肋骨的。」陸幸道,他眼見地上半截焦黑斷袖,不由暗叫僥倖,要不是見機得快將之震斷,想來此刻自己也與之一般了。這也幸虧是在冬天衣服穿得厚實,否則哪有這般幸運?
同學們只見階梯之上一男子與陸幸相峙,多半都還不知發生了什麼,當即議論紛紛。
大統領朗聲道:「托缽大師既到來多時,何不現身相見?」
陸幸一驚,心道:「原來那位高僧也到了麼?我竟絲毫沒有察覺。」
人群中一人手捧巨缽,高宣佛號,緩緩地走到台下,正是昨日那托缽僧人。
眾同學眼見變生奇亂,都是讓到了一旁,小顧凝目向台上相望,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。
陸幸心中一定:「有這位高僧在此,那就又多了幾分勝算。」但托缽僧卻鎖著眉頭,全不似昨日那般意態閒適。
只聽托缽僧歎道:「施主苦苦糾纏已有三日,難道真不把黑白道『殺劫不過三』的約定放在眼中?」
陸幸心中一奇,這「殺劫不過三」的約定竟是什麼,他卻從沒聽過。大統領冷冷一笑,道:「大師言重了,在下雖說不肖,但還不至於將這一鐵律忘在腦後。」
托缽僧大步走到台上,高聲道:「自限階之約以來,無論任何幫派,對同一人的追搶劫殺不可超過三次——施主,算上今夜,貴社對這位凌女施主的追殺已是第三次。若是再有第四次,那便是違背了武林公約,莫非你們今夜真有必勝之算?」
陸幸走到他身畔,道:「昨夜謝謝大師相救,今天又有勞大師了。」
托缽僧道:「一是驚天譜關係實在太大,二是看在你陸家『蒼生跡』的份上,不得不幫你。」
陸幸奇道:「蒼生跡?」他記得昨日在食堂之中,這大統領也說過「縱然開罪你陸家百年的『蒼生跡』,我也要將凌小姐得到手」之類的言語。聽他們所言,蒼生跡似是自己家中的什麼了不起的物事,令強如大統領,托缽僧這樣的高手也不得不顧忌。
但他卻從未聽過。
托缽僧道:「時機到了你自然會知道。陸幸你留神,只要挨過了這一次,裡社便不能再這般明目張膽地對凌小姐動手了。」
陸幸奇道:「這是為何?因為那『殺劫不過三』?」
托缽僧點頭道:「當年限階之約訂下,為的是從此將武林隱入地下,不遭政府及當權之人所忌,而這殺劫不過三的條目也是其中之一。在同一地域範圍之內,為同一目的劫殺鬥毆不能超過三次,否則等於是不把當地治安放在眼裡。」
陸幸明白,如今的武林已不能再像過去那樣,明著與政府相抗衡了。
托缽僧續道:「當然這項約定的限制並不太大,因為一個幫派三次都奈何不了某人,或是兩大高手三次都分不出勝負的情況實在是太少了。這位凌小姐不會武功,若非是你我二人出手,第一次她就已被擒住。」
凌瑞琪忽道:「第一次陸幸出手是意外,第二次大師您在場是意外,不過這次他們應該已料到大師您會在場,所以……」
托缽僧道:「不錯,只怕今晚還有更高的高手到來。」
他們口中說話,台下之人卻聽不分明。大統領似不急著出手,只是站在原處。
陸幸道:「我內傷並未痊癒,但若加上大師,勉強還是能和大統領一斗的。」
托缽僧道:「若單只是他,貧僧一人足夠,可裡社縱橫當世——像大統領這樣的高手雖然不多,只怕也是不少,若再來一人……」說到這裡,他不住地搖頭,顯然「再來一人」,情勢便大大不妙。
陸幸吃驚道:「像他這樣的高手不少?那裡社……究竟是什麼來頭?」
托缽僧道:「關於裡社,凌小姐想必比貧僧還清楚。」
陸幸心中一奇,便望著凌瑞琪,凌瑞琪白了他一眼,道:「驚天譜本就是我爸爸和裡社之人一起開發的。單說驚天譜第一層中那些官員的信息,我爸爸雖能知曉——但也不能連他們什麼時候貪了多少錢的證據都拿得到手,這些便都是裡社之人暗中得到的。所以你該能想到,裡社該是多麼巨大的組織。」
對面大統領道:「凌繼業落網之後,驚天譜不知何故就下落不明瞭……我們追查了足足一年,才知道那竟然是落在了凌小姐的……身上。」
凌瑞琪笑道:「你說在我身上,不錯,那來拿吧……想來以你在社裡的地位,連驚天譜究竟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。」
大統領「哼」地一聲,卻不答話。他心中也在起疑,驚天譜中第一層便記載了政府大小官員的資料,要說是文件,那至少也能堆滿一棟大樓——難道驚天譜竟是U盤硬盤之類的東西?
陸幸想起那日凌瑞琪對自己說到,驚天譜就藏在她身上「最隱秘的部位」,那當然不是實話,但此刻想到,他還是臉上一熱。
托缽僧道:「其餘的也不必多說,陸幸你只要知道,裡社之中,像這大統領這樣的人物不過是個小頭目,真正厲害的人還不屑出手呢。」他頓了頓,問道,「既然貴社決定今晚發動第三波劫殺,何以還不動手?」
大統領「嘿嘿」一笑,道:「在下何以說過第三波劫殺是在今晚?」
他忽道,「我不過是來傳個口訊罷了。」
托缽僧神色一寒,道:「莫非是……『跨階之訊』?為了凌小姐,貴社竟將第三波劫殺押後……莫非是要動用跨階級別的高手?」
大統領傲然道:「不錯,正是跨階之訊,一個月後我們會將這位凌小姐帶走。」
他這句話用上了內勁,有意傳的全場皆驚。
陸幸問道:「大師,跨階之訊是什麼?」
托缽僧歎了口氣,道:「武學練到內功境界之後,第一境界便是你的煉精化氣,內勁從無到有,比起尋常武人來說,那是要強得多了。可是煉精化氣卻不過是漫漫武道的第一步。」
陸幸點頭道:「我聽說過,煉精化氣之上還有練氣化神的境界——老太……我祖母說過我資質平平,縱然勤修苦練,此生也未必能到達練氣化神境界。」
托缽僧道:「煉精化氣,練氣化神,這正是內功境界的兩個層次,期間相差何止雲泥?一個資質不差之人,只要勤修苦練又有名師指點,縱然花的時間多些,總能達到煉精化氣。可是練氣化神卻要艱難得多,許多武學高手窮盡一生都難企及,到了那一地步之人,才真正算得上是武林高手。縱然是在古代,一個門派也不過只有掌門長老,前輩耆宿等數人能夠到達。」
他頓了頓,道,「一個練氣化神級別的高手,只消一根手指就能對付你這樣的煉精級別。只因差距巨大,所以武林規矩,練氣高手是不會自降身份,和煉精高手對敵的;
階位之約後,這一規定被進一步明細了。如果高一級別的階位高手要主動對低級別之人出手,必須先行傳訊約定時日——至少是一個月,這便是所謂的跨階之訊。」
陸幸問道:「有一個月這麼長的準備時間麼?」
托缽僧望了大統領一眼,道:「之所以一個月這麼長,那只是為了給低級別之人準備後事的時間而已。你要知道,階位之間的差距幾乎是不可逾越的。」
陸幸道:「大師的意思是說,一個月之後,他們會派出煉氣級別的高手麼?」
托缽僧點頭道:「正是如此,但這傳訊並非只針對你一人,他們的口訊是要帶走凌小姐……只怕也將像我這樣趕來馳援的正道高手算在其中了,到了那一日,恐怕來的練氣高手還不止一人。」
陸幸心中一動,煉精化氣與練氣化神級別相差之大,他自也略有所聞。但好在有一月時間準備,無論如何,今晚是沒有危險了。
他鬆開了凌瑞琪的手。
大統領點頭道:「一月為限,你們好自為之吧。」但他又冷冷一笑,「但或許我們也會改變主意,在這一月之間,或許就有我這樣的煉精級別出現,提前發動那第三波劫殺——這也不算違背跨階之訊。」
說著他放下那粗大電線,大步而去,轉眼已不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