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顧拖著陸幸在最繁華的商區繞了足有兩圈,幾將名牌衣店逛了個遍,他指手畫腳,說這一家的款型過時,又說那家的衣料不好,總之沒一家能令他稱心滿意。陸幸叫苦不迭,小顧對穿著的挑剔講究,簡直比女生還要麻煩得多,他便是陪小藍逛街,也從沒這般百轉千回、永無休止過。
若是熟人,陸幸早已抱怨起來,但正因與這小顧不過一面之緣,他才不好意思托辭離去;小顧似對他苦著臉的模樣視而不見,興高采烈地大兜圈子。
走到第三圈時,陸幸忽覺一陣心悸,他隱隱覺得似有什麼人在一直跟蹤自己二人——這是他身為階位高手才有的敏銳直感。武學高手練到煉精化氣的內功境界後,因為平素時時要吸取天地元氣修積內氣,對周邊環境的感應便比常人強烈得多。
但他左右四顧,卻並沒什麼可疑之人,「若非我弄錯,便是那人的修為不下於我。」
便在此時,小顧終於在一家店裡站定,對店員道:「這一件我試試。」
眼見小顧穿著新衣,自更衣室內翩然而出,陸幸不得不心生感歎,這世上有些人就是被上天青睞,便似衣架一般——穿什麼都合適好看。這件風衣原本偏大,只因小顧身材單薄,穿在他身上便正好是寬窄適宜,反將他身子襯得更加修長。
店員們也連聲讚歎,勸小顧將衣服買下來。小顧似勉為其難地道:「好吧,那就這一件。」他自懷中掏出一張卡來,隨手往台上一丟。
陸幸一怔,那張銀行卡似是透明的,他可沒聽說哪個銀行有這種卡。
「對不起,我們店刷卡器壞了。可以的話請支付現金。」店員抱歉道。
小顧皺眉道:「最近的提款器在哪?」
「過了這個街口,有一個通申銀行。」
「這麼遠?」小顧望向陸幸,道,「不然你先替我付了吧?以後還你錢。」
陸幸也嫌走遠了取錢麻煩,便道:「好。多少錢?」
「打折後是1200。」店員笑容可掬地道。
陸幸一陣頭暈,這個小顧還真是有錢人。他並不是不怕小顧欠錢不還,但這數目畢竟是自己一個月生活費,萬一小顧拖拖欠欠地分期還,那自己可就慘了,一時頗有些後悔:「你一定要這件?」
小顧一雙紅色眼睛睜得不小,一眨不眨地巴巴望著陸幸,似是一隻可憐的白兔——他要真是女生,這眼神足以叫成片的男子為他赴湯蹈火,但在陸幸眼中,這白兔分明是長了角的。「先說好一次性還清。」
「嗯,一會兒吃飯我請你。」小顧道。
「什麼!你還要吃飯?」
「對啊,你看這都幾點了?」小顧一臉人畜無害的無辜,似是不知道陸幸為了他這個陌生人浪費了多少時間,「我在樓頂站了那麼久,被那麼多人圍觀,我快要餓死了。」
陸幸心道你那是自找苦吃,但還是被小顧連拖帶拽地往街角帶去,他不願在大街上和一個美型男子爭執拉扯,那定會引起部分人的誤會。
便在這一瞬之間,他又感到一陣被人窺視的不諧感,想起王大米關於階位高手的警告,不由心中一緊:「難道我適才出手,被黑道高手看破了?這裡人多辨不清是誰,還是坐下看看吧。」
想到這裡,陸幸問道:「吃什麼?等等……你請客,你有錢嗎?」
「拉麵可以刷卡不?」
陸幸呆了半晌,道:「好吧,我請你。」
「那多不好意思……」小顧賊忒兮兮地笑道。
二人尋到一家拉麵攤坐下,陸幸深吸了口氣,暗暗提起內力留意四周,風吹草動均不出他耳目查探,但卻沒覺出有人在側。
「怎麼啦?」小顧問道。
「沒什麼……」陸幸放鬆下來,手往口袋中摸去,卻想起手機已經壞了。
一碗熱氣騰騰的拉麵端上,小顧也不客氣,端到自己面前,嘩啦啦地就吃了起來,他吃相頗為生猛,只濺得湯水點點飛起,與適才買衣服精挑細選的樣子絲毫不同。「你……這麼餓啊?」
「也說不上……但吃東西這樣子才香,對吧?」小顧一邊說著,口中卻不消停,陸幸不由向後挪了半尺,以免被汁水殃及。
「你……手機給我用一下。」陸幸瞧他吃得香甜,不由焦躁起來。
小顧的手機是相當普通的直板彩屏,看不出他是一個有錢公子。換上了卡,依舊不見小藍給自己的留言傳訊,陸幸只覺心裡空蕩蕩地,說不出是什麼滋味。
「等女人信息啊?」小顧並不抬頭,只管自己吃麵,此時一碗麵已給他風捲殘雲席捲了大半,他還兀自沒有停歇的意思。
陸幸不答,一股苦澀之意湧上心頭,此時他那碗麵也已端上,但他並沒太好的胃口:「你還餓的話,吃我的好了。」
小顧那邊已將自己那碗掃蕩乾淨,連麵湯裡的香菜精蔥都沒放過,然後他湊到陸幸這裡,將他那碗捧到面前。「好。」
陸幸忽然想到從前與小藍在拉麵店的情形,她總是看著自己吃,然後冷不丁地伸過筷子,在自己碗裡架走一根麵條,一塊牛肉,小口小口地吃著。想到此處,陸幸抬起頭來,怔怔地凝望著小顧。
「哇……這麼深情的眼神。」小顧嚷道,他一邊啜著麵湯,一邊老氣橫秋地道,「有些事情,你越等它來的越慢,可你不等它時,它就偏偏來了……」
陸幸沒好氣地道:「吃飽了就走吧!」
小顧燦燦地道:「還沒好。」他這回餓勁過去,也開始細嚼慢嚥了,每一根麵條都要在口中咀嚼良久,但偏偏就不肯放過,好像這是他在人世吃的最後一碗麵一般,「被我說中,你真的是在等女人短信?哈,不出所料啊。」
「什麼不出所料?」
「剛開始見面的時候我就對自己說,像你這樣的木頭人一定是個情種。」小顧哈哈笑道,「挺好挺好,還有激情去認真地喜歡。」
陸幸心中一動,他階位修為能自人話中體會出不諧之處,只覺得小顧雖說說的輕鬆,但語氣中竟包含著些許苦澀之意,但他也沒要去問的意思,洒然一笑道:「木頭人?我很木訥嗎?」
「不是不是,你是已快絕種的仁人君子。」小顧笑道,「捨己救人不說,我們第一次見面,你居然陪我走東走西,請客付錢……就算是我的僕人,那也是不過如此了。」
陸幸聽得暗自惱怒,卻也不加理會。
小顧續道:「我知道你或許是不好意思拒絕,此刻心裡或許就有萬分不滿。但不論如何你是好人,現今世上少有的好人……所以小陸啊,我認你這個朋友!」他前半句說得漫不經心,但後面半句時目光炯炯,說的甚是誠摯。
陸幸雖不喜歡眼前這個古怪少年,但在他淡紅眼眸定定注視之下,還是禁不住心中一動,「朋友?」在他寂寞孤單的童年生活之中這是很奢侈的詞彙。
「不錯,小陸你叫什麼?」
「我,我叫陸幸。」陸幸明知和小顧扯在一起,今後的麻煩可少不了了,但還是告訴了他。
「好,陸幸,你記住,你是我的朋友。」小顧將汁水淋漓的手在新衣上一揩,隨即在陸幸肩頭重重一拍。
「謝謝。」陸幸卻並沒這麼容易將他當做朋友,「你叫什麼?」
小顧撓撓頭道:「此刻還不能說。當然我若編個謊子告訴你也沒什麼,但你是我朋友,我不願騙你。」他頓了頓,續道,「我之所以戴假髮,也只是因為我身份特殊,要喬裝躲避某些人。」
陸幸聽他說得神秘,不由暗自好笑,道:「那你此刻怎麼又不把假髮戴上了?」他才沒興趣知道小顧叫什麼,所以一問也無非是出於禮節。
小顧哈哈一笑,打了個飽嗝算作回應:「我們回去吧。」
陸幸付了飯錢,正要與小顧踱出巷口,猛覺心頭一跳,先前那被人窺視之感去而復返。他一把拉住小顧道:「等等!」
這一次那不諧感要比先前張揚得多,全然不加遮掩地迎面撲來,陸幸暗自戒備,只見人影一閃,從對面巷角處走來一個身著西裝,戴著墨鏡的男子。